黃花梨木窗台上,燭盞半明不滅,入春後京城不似冬日寒冷刺骨,夜色寂寥又深長,皎月當空,照不清烏雲遮蔽後的浮星。
“……”
屋內沉寂了半晌,謝識琅死死盯著麵前的小姑娘,心尖也跟著一點點發涼。
“你…見著她們了?”謝希暮小心問。
謝識琅繃著臉,眼神裡暗河洶湧,“都安置到明理院了,你不就是想讓我看到嗎?”
她歎了口氣:“今日三皇子登門,是想來試探包必的事情,我不肯說,他便拿那些女子來威脅我。”
謝識琅:“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將人收下,還特意放在了明理院。”
她蹙眉,“我若是不那樣做,又如何應付三皇子。”
“為了應付彆人,就可以將旁的女子放進自己丈夫的後院。”
謝識琅盯著她,一字一頓:“丞相夫人當真是大度。”
“……”
她深吸一口氣,耐心解釋:“你當真誤會我了,自從咱們成婚後,你都是宿在朝暮院,我將人放在明理院,沒想過你會撞見她們。”
他的表情很冷,就像浸泡過冬日裡最寒涼的冰泉,眼神裡攢動的晦澀恍若是從心尖裡滴出來的難受,“究竟是沒想過我會撞見她們,還是根本不在乎我碰見她們。”
先前趙柔要來,她無所謂。
現在趙昇送來這幫子女人,她還心安理得地將人收下。
謝識琅除非是傻子,才會認為她心裡真的有他。
“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
他斂下眸,睫翼層層蓋了下來,在臉上形成小小一片陰影,燭火閃爍,忽明忽暗,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隱約能感受到他由心流露出來的失望。
謝希暮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要胡思亂想,我……”
她手心裡的袖子被一點點抽離,男子抬腳便往外走,不給她挽留的機會。
“謝識琅。”
她快步追上去,又問:“你去哪兒?”
“你不是都替我安排好了。”謝識琅腳步微頓,未曾回頭,“那我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
她喉嚨一哽,眼睜睜瞧著人快步離開了朝暮院,原地隻剩下兩縷寒風和男子身上獨有的鬆香氣,淡淡的,吹亂了她的發絲。
“夫人……”曉真從廊下出來,方才那場麵她都已經看到了,走到謝希暮的身邊。
女子微微垂著臉,神情也陷入了黑暗裡,瞧不清喜怒哀樂。
曉真皺緊眉頭,“夫人,您也是沒有法子,這件事情不能全怪您,丞相這樣想您也不對。”
“……”
曉真瞧著男子消失的方向,隱隱有些擔憂,“夫人,丞相該不會真的去明理院了吧?”
女子的身形這才在夜色中動了動,緩緩抬起臉來,“不會。”
曉真愣了下,“可是…方才丞相說去……”
謝希暮扯了下唇角,“你若是不信,可以追上去看看。”
說完,女子竟然頭也不回地回了屋子。
曉真匪夷所思,先去了一趟明理院,果真如謝希暮所說,沒有瞧見謝識琅的蹤影。
在府中四下轉了一圈,曉真才在顯德院門口瞧見阿梁。
“丞相在裡頭?”
曉真瞧見顯德院主屋內燭火通明,連忙找到阿梁打聽。
阿梁看了眼曉真,欲言又止:“主子氣得不輕,你還是回去讓夫人過來勸勸主子吧。”
曉真回了朝暮院,謝希暮已經躺下了,她連忙跑上去稟報方才的情況。
“夫人,您要不要去哄哄丞相?今日這事兒,雖說不全是您的錯,您也挺委屈的,但是丞相心裡也不好受,您要是主動去哄哄他,指不定他就不生氣了。”
謝希暮翻了個身,“不去。”
“為什麼啊?”曉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婚是謝希暮一步步小心算計才得來的,可如今成了婚,謝希暮卻又不珍惜了。
“夫人…您…您該不會是不喜歡丞相了吧?”曉真艱難地問出這話。
榻上女子背影微頓,不明所以地笑了聲。
顯德院內。
“走了?”
男子坐在桌案前,視線落在阿梁臉上,有種赫人的威壓。
阿梁小心翼翼道:“曉真已經回去了,夫人很快就知道您沒有回明理院,應該會來顯德院的吧。”
謝識琅側眼,瞧向簷外,月明星稀,薄雲愁愁,繃緊的唇線越發生冷。
“快到寅時了。”
阿梁知道自家主子心急,可夫人不急,不來找主子,這又有什麼辦法。
他總不能將夫人綁過來,拿刀逼著夫人,讓她告訴主子,心裡有多在乎主子吧。
“主子,屬下說句難聽的,今日這事兒,都是三皇子的錯啊。”
阿梁歎氣:“您想想,夫人就是因為在乎您,所以才不告訴三皇子包必的行蹤,這都是為了您啊。”
“為了我,就把彆的女人裝進我的院子。”謝識琅語氣很沉。
阿梁勸是沒法子勸了,打量著屋外光景,“要不…屬下去看看朝暮院?”
“……”
對方倒是沒有說話。
……
長夜漫漫,謝識琅就一直坐在窗邊,眼瞧著天光要破曉。
等阿梁回來的時候,表情更苦了。
“她在做什麼?”男子眯起眼,察覺一些不對。
阿梁嘴唇哆嗦了兩下,“夫人、夫人睡著了,主屋吹燈了。”
“……”
對方頓了下,語氣聽上去似乎是氣笑了:“睡著了?”
“主子…要不…您先歇息?”
阿梁找補道:“興許夫人是想等您冷靜了,再來哄您。”
謝識琅騰的一下起身,怒氣衝衝的模樣將阿梁嚇得退了一步,“主子,夫人這個時候剛睡著,您不會要去找她吵架吧?”
男子氣息不定,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字音:“上朝。”
趙宗煬和蕭煥消失一事,使得朝廷掀起一陣軒然大波,蕭國舅執意要帶兵去前線救子,趙啟兩相為難,一是憂心蕭國舅年紀大了,會受不了長途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