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沾著寒光,鋒利冷冽,厚重的馬車簾布被掀開之際,精瘦的男人隻見女子彎弓搭箭,那長弓是他們將軍為了小兵們訓練特意挑選的弓,材質堅韌,重量不輕,尋常女子很難提起來。
可麵前的女子生得清瘦單薄,兩條細臂好似隨手一捏便能捏碎,她卻將弓拉得很滿,搭箭動作又快又狠,準頭直對他的腦門。
“……”
精瘦男人轉頭就打算跑,那雙漂亮的眸子淬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色,恍若是胸有成竹,又似乎是一種很直白的殺意。
“噗哧——”
周遭的風聲很大,蘆葦晃蕩的聲音沙沙作響。
精瘦的男人眼珠子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車內女子。
他要殺她,她就先下手為強。
可他要跑,她也絕不會放過。
這哪裡是個柔弱婦人,根本就是個屠夫。
女子平平淡淡地睨著他,直至人徹底落氣,弓箭才啪嗒一聲落在馬車板。
若是那精瘦男人還剩了口氣,一定可以瞧見本是平靜無虞的明豔臉龐在一瞬間化為驚慌失措,踉蹌著跑出馬車。
“謝識琅!”
謝識琅須臾回過神,見女子平安無事,發軟的手腳好像猛地被灌了無數血肉進去,急速起身,將馬車上的女子抱進了自己懷裡。
謝希暮單薄的身軀微微發抖,儼然是被嚇到了,一雙眼睛紅腫得不行,靠在他胸膛上戰戰兢兢。
“我來了,不怕。”
他緊合雙目,不敢相信若是方才謝希暮沒有射出那一箭會發生什麼。
女子的嗓音發顫:“我、我剛剛殺人了,好可怕,我怎麼會…殺了人。”
“希兒不怕,殺得好,殺得好。”
謝識琅低頭深嗅她發絲上的清香,這味道能讓他稍微安心些,控製不住地渾身發冷,臉色也白得赫人,“若是你不動手,我就見不到你了,你保護了你自己,這樣很好,很好。”
謝希暮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顫抖,心神微動,手掌落在他肩膀上,不由自主用力起來,將人回抱得更緊。
在這種危急的情況,旁人要殺她,她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當然,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她起了殺心的人。
她自視從不是一個善良的人,睚眥必報,才是她的本性。
“二叔、二嬸嬸!”
刺客已經差不多被抓住了,謝樂芙從後頭的馬車上跑過來,麵上全是淚痕,“老族長,老族長中箭了!你們快救救他!”
謝希暮皺緊眉頭,下意識看向車隊後頭,的確有不少刺客被抓。
“夫人!”
阿順過來,瞧見謝希暮沒有事,這才鬆了口氣,沒忍住嚇哭了:“方才您讓奴婢護著姑娘和老族長去後麵那輛馬車,老族長不小心被亂箭射中了,都是奴婢的錯。”
“怎麼是你的錯。”謝樂芙自責道:“都是我,方才沒有護好老族長。”
“都彆說了。”謝識琅凝聲:“先趕去應天府找大夫。”
恰好,曉真領了官兵策馬趕來,“家主,這些是應天府官府的人,知府也來了。”
方才阿梁將謝家令牌給了曉真,讓她去報信,這才趕到。
“下官包必,拜見相爺、夫人。”應天府知府包必,跟隨著曉真策馬匆匆趕來,瞧見一片狼藉,以為謝識琅出事了,心頭都漏了兩拍,撫著胸口,“下官來遲,還請相爺、夫人莫要怪罪。”
說著,包必揮袖,讓人將所有刺客拿下,“這些歹人膽敢刺殺相爺,下官一定將人拿回去,好好審問。”
謝識琅冷冷掃了眼滾在地上的精瘦男人,“著重審問他們的領頭人,這些不是普通刺客,以前是軍中出身的。”
都說謝相多謀善慮,包必曾見過一次,氣度非凡,而這次真正接觸本尊後,不禁打了個寒戰,隻覺此人頗有威壓力,讓人都不敢與之多交流,“是。”
“煩請包大人替我祖父尋個大夫,他受傷了。”謝希暮說道。
包必連忙點頭,“謝老大人受傷,那咱們趕緊回城吧,我府衙上的大夫醫術精良。”
應天府距離他們遇刺之地不遠,曉真和阿梁加快驅車,先護送謝端遠就醫,剩下的車隊還是依照原有速度前進。
到了府衙,包必命大夫給謝端遠救治,好在那箭本來就是從遠處發射,射到謝端遠的肩上,傷口不深,也不是致命之處。
隻是謝端遠年紀大了,比年輕人要多吃些苦頭,大夫將箭拔了後,又給人灌下去止血保命的藥,才穩住了傷勢。
謝識琅則一直陪著謝希暮等候在側,眼瞧著天黑了,又到了太陽升起的時候,大夫從內室出來,鬆了口氣:“人已經轉醒了,隻是現在有些虛弱,讓老人家先歇息吧。”
謝端遠的命保住了,接下來便是要搞清楚刺客是何人。
謝識琅從房中出來,便直接去了府衙大牢。
牢道幽深昏暗,就連來了好幾個月的獄卒進去都有些犯怵,越往裡走,關押的犯人罪責越重,也就越發陰冷寒濕,混雜著血腥味,還有犯人被拷打的慘叫聲。
獄卒回頭看了眼謝識琅,這位年輕男子卻是沒有露出絲毫不適,神色平淡地跟著他往前走。
“相爺,就是這兒。”獄卒將人帶到,包必已經早一步趕來,審問拷打犯人了。
“說!你究竟是誰派來的?”包必指著一個莽漢吼道。
謝識琅立於牢門前,看莽漢啐出一口血沫子,一臉桀驁,“老子就是主使,你他娘還要找誰?謝識琅,你可記得當年的北伐之戰?”
包必蹙眉,自然清楚當年北伐之戰讓謝識琅背上了罵名,卻不敢提及,隻問:“你是北伐舊兵?”
“老子就是楊將軍麾下,謝識琅,若非當年你非要出征北伐,楊將軍和弟兄們怎麼會全都死了,我苟且留下了一條命,就是為了來取你性命。”
莽漢怒視牢房外的謝識琅,眼神裡的恨意真切,同謝識琅像是有血海深仇。
謝識琅抿唇,直直打量對方,神情絲毫未有動搖,“你若真是楊將軍的麾下,興許我會敬重你幾分,可惜你不是,還借楊將軍之名在這兒渾水摸魚,難道真以為旁人是傻子。”
莽漢眯起眼,“你憑什麼說我不是。”
謝識琅的視線慢條斯理從莽漢的肩胛骨掃過,“楊家將,出征前為了表露忠心,效仿嶽飛,在鎖骨處刺了報國二字,
你的鎖骨上,連一絲疤痕都沒有,難道濫竽充數前,不用好好調查一番嗎?”
莽漢麵色一僵。
包必聞言,立即嚴聲質問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冒充楊家將,該當何罪。”
莽漢這次卻咬緊了牙關,不說話。
謝識琅漫不經心地摩挲過袖擺,意味不明道:“嘴說不出話,是因為身子太舒服了,不知道應天府拷問犯人的水平如何。”
包必自然是心領神會,也不敢反駁,命人拷打莽漢和刺客活口,“今日誰先交代出幕後指使的人,罪行可以減輕。”
阿梁看向自家主子,“主子,您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包必聞言連忙出來送人,“相爺可得保重好身子。”
謝識琅看了眼包必,“包大人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