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正是剛剛慘死在黑衣人手中的莫岑。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殺人?”
馮天霸眼睛一瞪便要上前一看究竟,但卻突然被柳尋衣橫身擋住去路。柳尋衣懷中抱著莫岑的嬰孩,不知為何一雙眼睛此刻竟是瞪的通紅,滿臉寒意,骨子裡透著一種說不出冷厲。
“讓開!”馮天霸官刀直指著柳尋衣,怒聲道。
對於馮天霸的喝斥,柳尋衣一言不發,但也一動不動,仍舊目無表情地直直盯著馮天霸。
“尋衣,這是人家的家事,一切由陸公子做主決斷,你不要插手。”鄧長川沉聲道。
半晌之後,柳尋衣方才緩緩轉身走開,可當他讓開路之後,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和哭泣的女人竟已統統消失不見,唯有地上的一大片血跡還留在那。
“人呢?”馮天霸詫異地問道。
“什麼人?”李季走上前來滿臉不悅,點指著馮天霸,“馮都尉,陸家乃是泉州的名門望族,今日這些客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最好給大家都留點情麵。”說罷,李季便附耳上前,對馮天霸低聲耳語道“馮都尉以前在邊關建功立業,好不容易到了江南富饒之地享享清福,又何必自找麻煩?你可知道陸公子隻需一句話,就能讓你從哪來回哪去,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馮天霸似乎沒料到李季竟然會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這番話,當下驚訝地有些說不出話來。李季見狀,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不懂沒關係,以後都會懂的。你可以不給我麵子,但都統大人的麵子總不能不給吧?”
“什麼意思?”馮天霸眉頭緊鎖地問道。
李季笑而不語,伸手抓起馮天霸的胳膊走回到陸庭湘麵前,笑盈盈地說道“馮都尉,本官差點忘了給你介紹,這位陸公子正是泉州大營都統大人的表弟。所以說馮都尉今天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哈哈……”
“表弟……”馮天霸初來乍到,萬沒想到泉州的水竟然如此之深,錯愕道,“也就是說這裡……”
“這裡正是都統大人的娘家,這本不是什麼秘密,不過是馮都尉才來泉州不久,所以還不清楚罷了。”李季點頭道。
說罷,李季也不理會馮天霸的詫異,轉而對陸庭湘拱手笑道“陸公子,今天不過是一場誤會,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說罷,李季頭也不回地對馮天霸下令道,“馮都尉,還不快帶著你的人走?”
“等一下!”陸庭湘突然開口,而當馮天霸和李季疑惑地看向他的時候,陸庭湘卻又突然擺手道,“沒事了,你們走吧!”
陸庭湘怪異的舉動令洛天瑾不禁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卻也並未多說什麼。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心有不甘的馮天霸便在李季的再三催促下,率領兵馬離開陸府。武場中眾人沉默不語,似乎是在等著陸庭湘做出一個交代。
“一場誤會。”陸庭湘頗為疲憊地輕聲說道,“讓諸位見笑了!來人,先去把莫岑前輩的屍首收斂起來,改日風光下葬。”隨著陸庭湘的話,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武場角落,那裡莫岑的妻子已經哭的癱軟在屍首旁,人群中不禁發出一陣陣無奈的歎息。
“等等!”
不等陸府的下人上前斂屍,柳尋衣卻是突然開口,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他懷抱著嬰孩,滿眼悲憤地緩步走到莫岑妻子旁。莫岑妻子一直沉浸在喪夫之痛中,此刻才幡然醒悟想起自己的孩兒,趕忙伸手要去接下嬰孩,但柳尋衣卻一動不動地靜靜地站在那,似乎沒有將嬰孩交還給她的意思。
“把我的虎兒還給我,還給我……”莫岑妻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踉蹌著來到柳尋衣麵前,當她滿眼焦急地看向柳尋衣的時候,卻見柳尋衣的臉上不知在何時,已經默默地流下兩行清淚。
莫岑妻子似乎預料到什麼,先是滿眼淚水地連連搖頭,繼而發瘋似的哭喊著從柳尋衣懷中搶過自己的孩子,但當她重新把嬰孩抱在手中的時候,嬰孩的身體卻早就已經涼透了。
嬰孩,其實早在離開母親懷抱後的那一刻就已經殞命。
“啊!”
哀莫大於心死,轉瞬之間自己先後與丈夫和兒子生死離彆,這種滋味又豈是一般人能夠體會?女人不知所措的哭喊與哀嚎成了武場上唯一的聲音,雖然這些江湖中人早就見慣了打打殺殺,生生死死,但今日這一幕還是深深觸動了他們,眼前這個孤苦無依的女人尤其讓人憐憫。
“竟然連無辜的孩子都不肯放過!”柳尋衣通紅的眼中噙著悲憫的淚水,咬牙切齒,拳頭緊握,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殺意,也是他第一次渴望親手將一個人置於死地,“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狠心……怎麼會……”
“夫人不要!”
伴隨著一聲驚呼,但見莫岑妻子不知從哪裡找到半截木茬,還不等眾人從沉思中醒悟,她卻已將這半截木茬親手插入自己的心口,哀呼著抱著自己的孩子癱倒在莫岑身上。
“咣啷啷!”
一聲清脆的金鳴在武場中響起,那個用來洗手的金盆不知被誰撞翻在地,半盆清水夾雜著莫岑一家三口的血水,靜靜流淌在每個人的腳下。
至此,所有人仍清楚地記得莫岑一家三口在踏出崇武堂的那一刻,他們臉上所洋溢的是對過往的如釋重負,和對未來的無限期待。
隻可惜,恩怨情仇未及時,奈何金盆一灑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