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日腳下的地麵略有凹陷,而蘇禾腳下的地麵卻平坦如常。
“好一個‘漠北第一快刀’,竟能接下老夫的‘太虛掌’,果然厲害。”
“若非前輩手下留情,蘇某不死也要重傷。”蘇禾苦澀地望向鮮血淋漓,顫抖不止的雙手,自嘲道,“武當‘太虛掌’柔中帶剛,綿力無窮。蘇某隻是不知者不畏,倘若再來一次,晚輩一定不敢硬接。”
“你最擅長的明明是刀法,老夫見你剛剛已蓄勢待發,又為何臨陣變招?”孤日狐疑道,“莫不是小覷老夫?”
“萬萬不敢!”蘇禾神情一稟,連忙解釋,“刀劍無眼,一旦見血勢必不可挽回,我想……對彼此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前輩赤手空拳,晚輩又豈能借助兵刃?”
“難怪人家都說蘇禾是一位胸懷坦蕩,光明磊落的真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此刻,孤日看向蘇禾的目光毫不掩飾讚許之意,意味深長地歎道,“越是如此,老夫越舍不得殺你,以免天下人戳我的脊梁骨。”
“晚輩也不想……”
“哼!”
“鏗!”
“嗖!”
當所有人的精力集中於孤日與蘇禾,驚詫他們剛剛的龍爭虎鬥之際,黑暗中突然傳出一聲冷喝,緊接著是一陣短暫而激烈的打鬥聲響。
眾人大驚失色,循聲而望,但見一道削瘦的人影迅速而敏捷地掠過半空,眨眼飛落在謝玄身旁。
此人,竟是趁唐阿富不備,借機掙脫束縛的雁不歸。
“可惡……”
“唐兄弟且慢!”
當懊悔不及的唐阿富揮劍追殺時,蘇禾猛然衝天而起,於半空截下怒不可遏的唐阿富,以免他落入謝玄、孤日、雁不歸三大高手的圍困中。
“哈哈……”
見唐阿富滿腔怒火卻無從發泄,心滿意得的雁不歸放肆大笑,揶揄道“無情劍客,不過如此。”
“你……”
“現在他們手上已無人質,不如我們聯手……斬草除根?”雁不歸對唐阿富的咬牙切齒與蘇禾的麵沉似水嗤之以鼻,徑自將嗜血的目光投向孤日,“不知孤日道長意下如何?”
瞬息萬變的局勢令謝玄的心情五味雜陳,沉吟再三,方才小心翼翼地鬥膽相勸“前輩,唐阿富和蘇禾皆是身經百戰的亡命之徒,若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不顧一切地大開殺戒,我們必然死傷慘重。更重要的是,憑我們三人的武功……縱使能力壓他們一籌,卻未必能留下他們。再者,眼下的武當和賢王府正值多事之秋,貿然招惹赤風嶺、絕情穀絕非明智之舉。殊知……他們兩家都不是善茬,一個背後是蒙古朝廷,另一個與龍象山、湘西騰族親如一家。常言道‘打狗看主人’,一旦他們咽不下這口惡氣,決意聯手鬨事……清風盟主固然無懼,可大小也是一樁麻煩。”
“此言何意?”雁不歸拂袖抹去臉上的血跡,語氣不善地問道,“難道你想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言差矣!”謝玄鄭重其事地搖頭辯解,“我們真正需要的人是柳尋衣,而非其他。殺光他們除一時痛快之外,彆無好處。反之,我們會因此樹立諸多強敵……”
“清風盟主乃武林至尊,難道怕他們不成?”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清風盟主固然勢大,可休要忘記中原武林並非鐵板一塊。遠的不提,就說金劍塢的金複羽,何嘗不覬覦武林盟主的寶座?何嘗不與峨眉、青城、江南陸府等門派相互勾結,躲在暗處虎視眈眈?”謝玄苦口婆心地曉以利害,“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當與賢王府皆在臨淵而行。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遇事必須三思而後行,斷不可意氣用事,更不可率性而為。”
“謝玄,你……”
“孤日道長代表清風盟主而來,謝某隻是提出自己的建議,至於是否采納……儘憑孤日道長決斷!”麵對憤憤不平的雁不歸,謝玄見好就收,將話鋒轉向沉默不語的孤日。
其實,謝玄的“善意提醒”,孤日何嘗不知?他打骨子裡並不想和蘇禾、唐阿富拚個魚死網破,一是謝玄提出的種種後顧之憂皆在情在理。二是孤日剛剛與蘇禾的一番交手,令他見識到“漠北第一快刀”實至名歸。縱使拚死一戰,他……亦無必勝的把握。
此戰,孤日身為武林前輩,獲勝並不威風。可萬一落敗,他的一世英名必將毀於一旦。並且,以孤日今時今日的年紀,恐怕此生再無重振雄風的機會。
因此,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孤日都不願冒險與蘇禾、唐阿富一決雌雄。
至於剛剛那場較量,一半是試探對手的深淺,另一半是故作姿態的表演。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德高望重的孤日總不能被人指著鼻子罵仍不為所動。
思慮再三,孤日漸漸辨明利弊,從而篤定心思,眼神一緩,不顧欲言又止的雁不歸,一字一句地向謝玄問道“謝府主言之有理。依你之見,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聞聽孤日鬆口,在黑暗中翹首以盼的謝玄心神一顫,臉色驟變,嘴角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卻又迅速恢複原狀。與此同時,他奮力壓製著跌宕起伏的思緒,克製著近乎顫抖的身軀,腦海中飛速閃現出無數念頭,眼眸深處泛起一絲若隱若現的狡黠精光。
越是勝利在望,越要小心謹慎。以免忘乎所以,露出馬腳。
此番道理,眼下的謝玄比在場任何人都領悟的更加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