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隻感覺肚中饑餓,草草的洗了把臉,隨意把屋子裡的裘衣拿過來裹在身上出了屋子。
“郎君。”守在門口的親兵叫了一聲。
“可有事?”
“無事。張將軍來過兩趟,倉曹來過五六趟了,看郎君沉睡就不讓吵了郎君。”
外麵是個大晴天,一改前幾日陰晦的樣子,瓦藍瓦藍的天空上還飄浮著幾朵白雲,這讓張軍想起來棉花。
在這樣一個大雪覆蓋了萬物,寒風陰涼刺骨的天氣裡,要是有一床棉被,著一身棉衣,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想想後世,年輕人為了美麗把棉衣視為滿水猛獸的樣子,張軍忍不住呸了一口。我也想那樣啊。
“可覺寒冷?”張軍問了軍士一句。
“謝過郎君。有我家娘子新搗的冬衣,蔽寒無礙。”
聽到這句話張軍忍不住又是一陣腦仁疼。這個沒有棉花的時代啊,可怎麼熬哦。
其實也不是沒有,大唐疆域遼闊,雖然一縮再縮,但到這會兒西域大部分還在,安西北庭兩府還在堅持,幾十年後才被吐蕃吞並。
而西域是有棉花的,也有棉布。雖然不是我們後世常見的陸地棉,不過總也好過這會兒的絲綿還有斷麻什麼的。
絲綿就是蠶絲,蠶蛹上抽出來那種,用來織布,也就是綾羅綢緞。然後剩下的邊角廢料就成了冬衣的填充物,秋末填入,開春再取出來,又是一件單衣。
這會兒富裕人家冬天的被子都是絲綿被,也就是蠶絲被。意外不?
綾一般做襯裡或者手絹什麼的,織的比較緊密。羅就是紗,織的比較稀疏。綢一般用來做衣褲的麵子,會染色,緞織的比綢更密,一般是用來做被褥。
綾羅綢緞都是高官貴富才能用到的東西,低職官員都用不起。一般就是麻。
麻做衣做被做冬衣的填充物,也有填蘆絮和羽毛的,所以要搗,就是用木頭捶軟捶鬆攤平。不搗太硬了這一塊那一塊的沒法穿。
但是麻衣夏天比較舒服,通風透氣,高官顯貴也喜歡。也就是說,唐朝這會兒,夏天不管窮富穿的都一樣。
李白子夜秋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一到秋末天寒,整個大唐都在咣咣咣的搗製冬衣。
高官顯貴的家裡當然不用穿搗衣,但下走仆人要穿,也要搗。皇宮裡沒人穿,但皇帝會召集宮女給禁軍們搗製冬衣。可以想像那種熱鬨。
唐代軍隊衣物的補給比較複雜,政府也準備,地方上也會準備,軍士的家人也會送。府兵主要是自帶,就是要家裡送。禁軍邊軍是國家發,募兵是地方政府發。
白居易的聞夜砧寫的就是軍婦搗衣誰家思婦秋搗帛,月苦風淒杵聲悲。八月九月正長夜,千聲萬聲無了時。應到天明頭儘白,一聲添得一莖絲。
不管是哪個時代,軍人的家屬都是偉大的。
女詩人陳玉蘭有詩夫在邊關妾在吳,西風吹妾妾憂夫,一封書信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
王健有詩去秋送衣渡黃河,今秋送衣上隴阪。婦人不知道徑處,但問新移軍近遠。半年著道經雨濕,開籠見風衣領急。
舊來十月初點衣,與郎著向營中集。絮時厚厚綿纂纂,貴欲征人身上暖。願身莫著裹屍歸,願妾不死長送衣。
願身莫著裹屍歸,願妾不死長送衣。但願這件冬衣不要裹著你的屍體回來,但願我能活著年年給你送冬衣。淚目。
一個軍嫂,去年渡過黃河,今年爬上高原,到處詢問新的軍營在哪裡,就為了征戰的丈夫能適時穿上冬衣,心裡的願望就是都活著。
‘婦人依倚子與夫,同居貧賤心亦舒。夫死戰場子在腹,妾身雖存如晝燭。’
大唐的強大是建立在無數戰死的軍士和他們的親人身上的。戰爭給百姓帶來的永遠隻有彆離和生不如死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