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2年12月24日,晴。
在興安今越南芽莊市)城外的一處海岸邊,搭了一座簡易的木質涼亭,齊屬安南總督鄺文奐懶懶地躺在一張搖椅上,眼睛微閉著,享受清涼的海風吹拂。
這個時節,正是興安最舒服的季節,沒有雨季的陰雨潮濕,也沒有夏季的高溫酷暑,氣溫適中,陽光明媚,晴空萬裡,海上吹來陣陣微風,讓人感到無比的愜意。
幾個孫兒在海灘上嬉戲玩耍,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每到此時,鄺文奐也會不由自主地露出會心的笑容。
作為泰平帝時期的老臣,能在致仕之前,被安排到安南這塊寶地任職總督,絕對是皇家和內閣對他最大的褒獎和信重,是讓他於此安然度過自己最後的仕途生涯,順順利利地退休養老。
安南總督區不像臨近的潤州總督區那般連成一片,而是被占城、廣南兩國分成了零零碎碎的三大塊,如同鍥子一般,從沿海要地一直深深地嵌入內陸腹地,既隔開了兩國勢力直接的交聯互通,又保持了對整個地區的局勢平衡。
儘管安南總督區在二十多年前夥同占城王國瓜分了南蟠王國,擁有了一定廣闊而縱深的內陸腹地,但囿於內陸地形皆以山地叢林為主,開發較為困難,使得安南總督區的經營重點依舊放在沿海地區。
南平今越南金蘭市)、臨安今越南頭頓市)、興安、永平今越南綏和市)等沿海港口皆已發展為該地區極為繁盛的貿易中心和商業中心,彙聚了來自漢洲本土、南洋諸島,以及大陸秦國的各種各樣的商品貨物,流淌著無儘的財富。
不同於安南黎朝,對齊國的商業勢力入侵不僅充滿了警懼和排斥,而且還對齊國主導的地區經濟貿易一體化推進也是百般抗拒,顯得異常不合群。而割據南方的廣南國就比較知情識趣多了,除了充分開放本國市場,給予齊國商品以最大優惠政策外,還積極主動地引進齊國資本,推動本國工商業的發展。
為了更好地融入諸夏經濟圈,數年前,廣南國甚至還讓齊國修了一條鐵路,從都城富春今順化)一直通到永平,並連接至潤州鐵路網,從而加快了整個地區的物資和人員流動速度,也進一步促進了廣南國的經濟發展。
早在十年前,論經濟實力的話,廣南國便已超過了北方的黎朝,雖然囿於雙方人口規模的巨大差距,使得其軍隊人數遠遠不如對方,但廣南國編練的數千精銳新軍在陸續列裝了先進的齊國火器,並經齊國軍事教官持續不斷地整訓後,在同等軍力較量下,戰鬥力絕對能完爆北方的安南同胞。
假以時日,隨著雙方實力不斷地此消彼長,即使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廣南國也非常有信心完成北伐大業,實現安南一統。
“嗬嗬……,即使最終覆滅了北方黎朝,我們也不會允許廣南國統一整個安南的。”鄺文奐從自己的長子鄺明哲接過一隻椰子,雙手捧著喝了兩口,然後將它放在身旁的小幾上,“以帝國對整個安南地區的地緣格局安排來看,安南鄭氏一旦覆滅,廣南國最多可以向北推進至藍江一線。屆時,整個安南北方,將會由我們大齊和諒國徹底瓜分。而且,為了增強諒國的實力,富庶的紅河地區亦會全部許給諒國,我們大齊則會占據沿海幾處要地,保持對安南和秦國兩廣、雲貴地區的武力威懾。”
“父親,若是我們欲對安南鄭氏動手,秦國必然會出手乾涉吧?且不說,安南黎朝乃是秦國藩屬,就算是為了確保兩廣、雲貴地區的邊境安全,他們也不會坐視我們對安南鄭氏的瓜分和吞並。如此一來,秦齊兩國之間將無任何緩衝之地,這會讓南京城的大秦天子坐立不安的。”
“你以為秦齊之間還有緩衝之地?”鄺文奐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北明的身後站著的是我們大齊,若無我們武力護持,朱氏敢一而再、再而三在朝鮮、在遼東去撩撥秦國?除去遼東和朝鮮,秦國整個沿海地區也皆在我大齊海軍的武力威脅下,尤其是富庶的江南地區,距離我大齊的琉球總督區和呂宋總督區可沒多遠,炮火隨時可以砸到秦國的沿海城市中。所以呀,秦齊兩國之間,其實是沒有任何緩衝之地的。”
“父親,那麼我大齊與秦國之間,發生戰爭的概率還是很大了?”
“那要看秦國在麵對我大齊的步步威壓下,能退到哪一步。”
“安南?還是朝鮮?”
“多半是朝鮮。”
“為何?”
“過了朝鮮,便是遼東。”鄺文奐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若是秦國失去了朝鮮和遼東的屏護,那整個北方將會麵臨極為嚴峻的防守壓力,就如同前宋時期,麵對遼、金所承受的沉重威壓。”
“也就是說,我們大齊在吞滅安南鄭氏時,秦國有可能會選擇積極乾涉,以維護東方大國的威望,也有可能會選擇隱忍退讓,犧牲安南人,從而避免與我們發生直接武裝衝突的風險。”
鄺文奐沒有回應,在搖椅上躺了下來,還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搖動著。
這麼多年了,隨著齊國的實力日益增長,秦齊兩國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諸如“華夏話語權的爭奪”、“秦國威脅論”、“徹底打破秦國市場”,等等,各種激進言論在齊國不斷塵囂而起,並且在社會各個階層都有不少擁躉者。
更有甚至,還有人提出,征服大陸,將秦齊兩國歸並為一國,最終建立一個橫貫東方的華夏帝國。
對於這些言論,當朝諸公雖然沒有過多理睬,但也沒予以壓製和封禁,想來在朝堂之上也不乏此輩激進之人,隻是囿於秦齊兩國目前還算友好的關係,尚未宣之於官方之口。
更何況,民間密切的經濟往來和人員交流,使得在兩國在大的趨勢上,仍舊是一切向好。
但是,怎麼說呢?
就像分家另立門戶的兄弟,為了表明自己過得更好,也為了彰顯自己強大的實力,更是想要確立整個家族的話語權和主導權,總得要做出點實際行動,向所有人來證明這一切。
嗯,可能還有一點,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二山不能相逢。
“嘚嘚嘚……”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沙灘上寧靜而祥和的氣氛,一名總督府護兵騎著馬徑直奔向涼亭。在尚有二十餘步時,狠狠地勒住韁繩,隨即翻身下馬,快步趕到鄺文奐近前。
“總督大人,南平急電!”
鄺明哲一臉疑惑地將護兵手中的電報接了過去,然後返回涼亭,將其遞給父親。
鄺文奐坐直了身體,從旁邊的小幾上拿過一副老花眼鏡,架在鼻梁上,隨後將文件夾打開,抽出一封電文。
“嘶……”鄺文奐看罷,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顯現出震驚的表情,半響無語。
“父親……”鄺明哲見狀,小心地喚了一聲。
“安南……要出大事了!”
“……”鄺明哲看了看神色嚴峻的父親,又瞅了瞅那封電文,心中惴惴。
“……瑉王於三日前被俘獲的安南密諜刺死於艦船之上。”
“啊?……”鄺明哲驚愕不已,“瑉王如何會在艦船上被安南密諜刺死?哎,等等,還是被一個俘獲的密諜刺死!這……,這怎麼……可能?”
“備好馬車,即可返回城中。”鄺文奐沒有理睬長子的震驚,直接朝身邊的護兵吩咐道。
“是,總督大人。”
“電令總督區各個府縣進入二級戰備狀況,立即檢查核對各地戰略儲備倉庫中的物資存放情況。”
“是,總督大人。”
“著命永平立即封鎖與廣南國之間的邊境通道,密切關注該國的一切軍事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