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了陛下後怎麼辦!
宮中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林陳葉每一次入後宮就像往水中投入一顆石子,濺起一片漣漪。可臨近年關,唯一能泛起漣漪的林陳葉愈加忙碌,已然好久沒來過了。
不過幸好一到臘月,宮中年味漸濃,張燈結彩,不僅到處掛起了大紅燈籠,各種造型精美,奇思妙想的宮燈也層出不窮,每日宮人送上來時謝禧總要感歎不愧是皇家,天下第一享樂之地,各種能人齊聚,連燈籠也是變著法的做,就是比謝家會玩。
幾個宮人個個手捧托盤從廊下走過,於文在一旁督促,“小心著點,這可都是尚服局新趕出來的器具,可彆磕碰了。”
謝太後看今年大兗安泰無事,陛下後宮又進了許多新人,是個好年景。大手一揮,給後宮伺候的宮女,侍衛,寺人等多發了兩月月例,還特令尚服局給每人在除夕之前加緊趕製了兩身過冬棉衣,是以這個年後宮宮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宮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有位份的後宮嬪妃,謝禧和謝新綠在自己宮中坐著,平白得了兩套上好的新衣和配套的首飾頭麵,還有各色煙花爆竹等過年的小巧玩意,直玩得謝禧不亦樂乎。
“娘子,您看,這蠟燭雕得多精巧啊。”
玉樓手端著托盤,盤中放著兩對紅燦燦的蠟燭,一對燭身上刻著稻穗,另一對上刻著靈芝蝙蝠,都是福祿的好兆頭。
謝新綠吩咐道,“收進庫房吧,現下也用不著。”
“是。”
謝禧在旁看著一大堆賞賜突然笑出了聲。
“怎麼了?”
“姐姐,你看這些。”
謝禧手指之處,是一個個往庫房收拾東西的宮人。
“嗯?”謝新綠沒看出來這其中深意。
“這可都是新製出來的,不是彆人戴過賞給我的,那這以後我就可以隨意處置它們了。”
謝新綠聽她這話耳熟,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回過味來了。
“這話像是常姨娘說過吧?”
“可不,之前父親送了阿娘一隻鐲子,說是家傳的。”
說起父母的軼事,謝禧來了精神,“當時阿娘怎麼說的來著。”
“瞧你父親,隨便一個鐲子就打發了我,到底是人老珠黃,不如新人笑靨如花。還家傳的鐲子,老夫人戴過。老夫人戴過的東西多了,怎麼不見多給我些貴重的。”
“還有那些房契地契啊,都把老夫人戴過的鐲子給我了,也不見給我幾張契紙。”
“我也不妄想能有人家長公主氣派,長公主是一國公主,身份地位擺在那,有什麼都是人家應得的。可你父親隻嘴上說得好聽,也沒見他允我什麼大造化。”
“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在迫賀江上做我的漁女呢,憑你娘這相貌,多的是男人為我前赴後繼,造房蓋屋。”
“兒啊,你和你姐姐一定要記住,看一個男人對你好不好,得看他給你什麼,真金白銀攥在手裡才是真的,彆聽他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就開花。”
謝禧和謝新綠一人一句,編排起自家父母來沒半點不好意思。
“阿娘數十年如一日對父親當時帶她入府時沒給她承諾的一筐子金銀珠寶耿耿於懷。”
“當時父親一顆心都快係在姨娘身上,巴巴地把一顆真心奉上,哪裡想得到比起他的一顆真心,姨娘更在乎身外之物。”
“哈哈哈……”
“昭儀娘子,孟女官來了。”
兩人聊得太過入神,一時沒發現來了人。
“誰?”
謝禧放肆的笑容為之一窒。
“太後身邊的孟女官,過來傳話,說是太後讓您去一趟章華宮。”
“隻叫了阿禧一人嗎?可曾說我們姐妹二人同去?”謝新綠道。
“孟女官隻說太後找謝昭儀,沒提起謝昭容。”
謝禧一月禁足到期三日之後,謝新綠陪同謝禧去了一趟章華宮,想向太後請罪。可偏偏朝中事忙,太後無暇接見,兩人無奈而歸。
出來傳話的還是念雙滿,念雙滿一如既往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好聲好氣與謝禧說話,仿佛不是他被謝禧推了兩次。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謝禧滿臉悲戚。
怪不得自從解了禁足之後風平浪靜,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吾命休矣。
章華宮正殿,謝太後端坐高位,凜然不動,臨朝執政十餘載,隨便一坐都坐出了上朝的氣勢。
謝禧從一進來就自動跪在地上,謝太後見了也沒說讓她起來,自顧自品茶。茶過兩盞,謝禧估摸著也喝夠了,該收拾自己了。
果不其然,謝太後茶水飲完好像剛才看見下麵跪著個大活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你倒是乖覺,我話未出口,跪得倒是爽利。”
謝禧垂首不敢應答。
謝太後略帶疑問的語氣傳來,“說到底,我自問從進宮伊始,對你,對你姐姐都算不上差。怎麼,你們每次見我,都像是老鼠見貓,戰戰兢兢。”
謝禧沉默一瞬,答道,“姑母威儀,謝禧不敢冒犯。”
謝太後明顯沒信,她緩緩走至謝禧身前,俯身。
“你是怕我,還是陛下。”
謝禧垂下眼簾,似在認真想著回話,良久,緩緩的笑了。
“您跟陛下,於我而言,並無區彆。”
“您是謝氏的參天大樹,沒有謝氏,您仍是一國太後,天子養母。受萬民崇敬,朝臣擁戴。”
“謝氏無您,便沒有如今華蓋滿平城,亦沒有父親門生遍朝野。謝氏望族之基,自您而起。”
謝太後起身,“我還以為你會跟外麵那些百姓一般,認為我是仳雞司晨,女主亂國。”
謝禧苦笑一聲:“此言錐心,朝臣可說,天家正統仍在,名正言順。百姓可說,陛下天命所歸,民心所向。”
“唯我不可,謝氏不可。”
“可陛下……”
聲音低了下去。
“陛下雄才大略,阿禧雖與陛下相處時日不多,亦可於點滴中得見陛下來日,必定名垂青史,萬世盛讚。”
“陛下,是一位天生的帝王,這一切固然是陛下天資聰穎,也離不開姑母日夜教導。”
謝禧頓了一瞬,重複了一句:“陛下,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古往今來,史書之上,沒有哪一位合格的帝王會為女色所迷,有寵無愛,才是常情。
謝太後想用謝禧來換取陛下的讓步,不是毫無可能,而是絕無可能。
謝太後注視著跪著的謝禧,她的侄女,比她想象中更漂亮,也更聰明。看得出來,長兄把她教的很好。
不過她不單是謝禧的姑母,也是當朝太後。一個侄女長得如何,性情如何並不重要。她有很多侄女,不用多聰慧,能用即可。
“謝禧,你高看了自己。”
謝禧抬起頭,應答:“是,阿禧愚鈍,不能為姑母解憂。”
聲音低回婉轉,眉眼楚楚,雪膚花貌。謝太後不合時宜地想,怪不得長兄如此喜歡她母親,如此容貌,瞧著是招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