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你把燭台拿遠點,晃眼。”
謝禧休息時不喜歡眼前太亮,燭台離她好遠,外麵還罩了燈罩,怎麼也晃不到謝禧的眼。
該是娘子又出現幻覺了,齊太醫說了這很正常,等娘子身體康健些眼前就不會出現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了。
“好,奴婢這就拿遠些。”
過了一會兒玉樓又問,“娘子現在可好些了,還晃眼嗎?若是還晃眼,奴婢再吹滅一盞。”
“好多了。”
其實玉樓根本沒動一步,是她瞎說的。
“今日娘子可不得了,走了好些路。奴婢聽蘿女說昭容中午吃了半碗米飯呢,還問娘子吃了多少。”
謝禧哼哼唧唧地回答:“我都吃不下米飯,比姐姐差了好多。”
她喝白水都會吐,有腥味的魚湯喝不下,泛著苦味的湯藥也喝不下,可為了治病還要硬著頭皮一口口咽下。
生了病就要聽醫生的話,早點治病,早點好。
“沒關係的,娘子今天已經很厲害了,昭容知道了也要誇娘子聽話呢,喝了那麼多的苦藥。娘子慢慢來,好得比昭容慢些也不要緊,到時候就躺在床上讓昭儀一直陪著您。”
“姐姐也很辛苦,見了我一定會難過。”
五娘子,你剛剛得病的時候可是四娘子照料的,都不讓我們沾手,早就難過過了,再見你也不過是再難過一次。
謝禧病著,玉樓這些話可不敢說,怕刺激她,隻能在心裡偷偷想一想。
玉樓和謝禧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哄著她入睡。謝禧神遊天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會兒說星星沒有了,又來了月亮。一會兒又說月亮掉下來了,正好落在她身上,壓得喘不上來氣。
玉樓也說些有的沒的回她,來了月亮是想看娘子啊,娘子長得好看,星星比不過,隻好叫來了月亮。
月亮落在了娘子身上?有個詞叫什麼來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娘子你美得落月羞花了。
“我嘴巴不管用嘗不出什麼,鼻子也好像壞了,總能聞到桂花味,香得很。是不是阿娘來了,阿娘身上的味道好香。”
“對啊,是常姨娘聽說四娘子和五娘子生病了,來看你們呢,娘子快快睡吧,睡著了就能看見姨娘了。”
“好,那你明天早上不要叫我,讓我和阿娘多待一會兒。”
“五娘子放心吧,玉樓等你睡到日上三竿,到時候常姨娘又要說你是個小賴床精了。”
謝禧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呼吸聲響起。
玉樓又待了一會兒,看謝禧確實睡熟了才離開。
林陳葉走出來,玉樓看了一眼謝禧,又看林陳葉,低聲說“娘子睡得不安穩,睡覺的時候眼前不能有太亮的燭火。”
林陳葉點頭,讓玉樓出去,他坐到謝禧床邊。
謝禧瘦了很多,飽滿的麵頰凹陷下去,紅潤的嘴唇變得蒼白,連眉毛都好像耷拉下來,整個人透著股喪氣沉沉的味道,讓他想起了母親。
母親亡故之前也是這般,蒼白虛弱,病體沉屙。林陳葉其實並不記得張皇後許多事情,他的幼年母親並未占據多少時日,還沒完全感受母親就已經失去。無論他和謝太後如何不快,在林陳葉的生命中,謝太後是確確實實擔任過母親的角色。
可後來他和謝太後隔閡漸深,張皇後卻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他的夢中,幼時那些模糊不清的場景,在夢境的加持下有了美好的意向,他越發地懷念他的生身母親。
謝禧現在和他夢中母親去世之前的樣子重疊,讓他在現實中重溫了一次當時的恐懼,害怕失去的情感從心中湧上來。
“阿禧……”
他用手輕輕觸碰謝禧的眉眼,確定了眼前人真實存在,不是夢中那些自己虛構的幻想,無論她是好是壞,現在就在自己眼前。
“阿禧,彆離開我。”
彆離開我,不要又一次成為我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