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六年七月開春,正是整個大兗最熱的時候,以往的這個時候,不少大臣家裡早就攜家帶口去山中上香,名為上香,實為避暑。
七月流火,天公威力勢不可擋,王公大臣家的女眷避暑之餘也少不了呼朋引伴,設宴享樂。什麼賞冰宴、避暑宴、流水宴,在避暑之餘尋個樂子。
可今年的七月,與炎熱天氣不同的是平城宮越發肅清的氣氛。宮人走在路上不發一言,深恐招惹禍事。
禦花園裡也不見那些貴人娘子前來賞花遊玩,聽不見她們鶯啼婉轉,看不見繽紛倩影。空餘花團錦簇空掛枝頭無人采擷。
一切的原因,隻因為謝太後,快要不行了。
平章宮內無數的宮人跪在殿中,陽光射進殿中人的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熱量,隻有死亡逼近時的戰栗。
謝太後躺在床上,禦醫在左右跪了一圈,隨時等候上前醫治。不過彼此之間心知肚明,怕是用不上他們了。
謝太後,油儘燈枯。
大概是回光返照,大概是有心願未了,謝太後的精神此時看著尚可,眼神中神采依舊,讓人懷疑是否是底下人大驚小怪。
謝曦在一旁用濕了的帕子給謝太後擦拭身體,謝太後的身體仿佛一片缺水的沙漠,將表麵的水源吸食殆儘,而後又是一片乾涸。
謝禧比任何人都要無比清楚的意識到,她的姑母,怕是撐不過這兩日了。
後宮嬪妃都在帷帳外跪著,隱隱約約能夠聽見哭聲傳來。林陳葉的兒女都由自己的母親帶著一並在外麵,小孩子不懂得為什麼大人都在哭,可看見自己的母親掩麵哭泣,被情緒所感染一個個待在原地不敢出聲。
唯有林鴻,他是林陳葉最大的孩子,縱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心裡也隱隱有感覺,從小到大對他最好的祖母,今天不好了。
“祖母……”
林鴻由謝杳抱著在外,見祖母一直沒有叫自己,想掙脫謝杳的懷抱進去裡麵。
“太子殿下,”謝杳抱住他不讓他進去,“殿下不要過去。”
“我把祖母!我要祖母!祖母為什麼不見我?”
兒童稚嫩尖銳的嗓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中顯得尤為清晰,站在窗邊的林陳葉回過頭。
病床上的謝太後突然咳嗽起來,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死水中,驚起一片漣漪。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惦記姑母這才失態,妾馬上抱太子殿下下去。”
“不必,”林陳葉製止了她,從她懷裡抱起林鴻,“我們去看祖母好不好?”
“好。”
林陳葉掀開簾子,撲麵而來一股濃鬱的藥味,夾雜著花開到荼靡的氣息,是將死之人特有的氣息。
謝太後,撐不了多久了。
朝中大臣皆在平城宮外等候,謝將離和幾個謝太後素來倚重的大臣跪在殿外,一直等著消息。
“祖母……”
林鴻從林陳葉懷中下來跑到謝太後床邊,謝曦在他馬上要撲到謝太後身邊時拉開他。
“鴻兒乖,不要打擾祖母。”
“祖母怎麼了?”
林鴻殷切的看向謝太後,期望謝太後能像往常無數個午睡醒時那樣睜開眼睛,笑著喚他鴻兒。
謝太後眼皮微微一動,顯然聽到了林鴻的聲音,或許是太過無力,她沒有回應這個她平常最喜愛的孫兒。
“祖母今日很累,鴻兒不要打擾祖母好不好,讓祖母好好睡一覺。”
“可是我想和祖母聊天,祖母,你起來和鴻兒說說話好不好?”
林鴻想上前去觸碰謝太後,林陳葉將他抱在懷中交給謝曦。
“帶鴻兒下去吧。”
“是。”
謝曦帶林鴻下去安撫,林陳葉貼身陪著謝太後。
他接過謝曦放在一旁的帕子急接著給謝太後是手,謝太後卻在此時睜開眼睛。
“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