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扣兒正玩到興頭上,步履輕快,身子似乎都要飄起來,經與盧嘉瑞一個相撞,便倒了地,順帶將線轉子猛然往地上一拽,那根本來細細的線,經不起這忽然猛拽,竟然就斷了,蝴蝶紙鳶隨風而去!
盧嘉瑞很快反應過來,趕忙轉身將扣兒抱住扶起。扣兒自己也飛快地爬起來,掙開盧嘉瑞,叫道
“少爺,紙鳶斷線了,紙鳶飛走了!”
“嗯?”盧嘉瑞趕緊抬頭望去,隻見斷了線的紙鳶在狂風中飛速飄搖而去,越來越遠,盧嘉瑞趕緊向著那方向跟著追去,卻因隻顧盯著天上的紙鳶,不想連接跌了兩個跟鬥,再抬眼望去時,紙鳶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盧嘉瑞再無心追逐紙鳶,回頭來看扣兒,扣兒隻蹲在那裡抽泣。他便安慰道
“不要哭了,回頭我到外邊去找找,興許能找回來,就算找不到了,也不打緊,再做一個便好了。”
“都是奴婢不好,沒有好好拉穩,這麼漂亮的紙鳶飛沒了!”扣兒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不怪你,該怪我沒心眼,撞倒了你,才把紙鳶線扯斷的。”盧嘉瑞說道,“你回去吧,改日我再做一個,到時還叫你來畫畫兒!”
扣兒將手中的線轉子塞還給盧嘉瑞,抽泣著走回去了。後來,盧嘉瑞竟也沒有再做紙鳶,也許是玩過了,興致就消失了,就不想再玩,也許這僅是盧嘉瑞隨口安慰扣兒的本非當真之言,說過就過了。
但這次無意間與扣兒身體的相抱相扶,又讓成長起來的盧嘉瑞的心意情愫漪漣陣陣,許久不能平靜。
盧永茂深知“人無橫財不富”的道理。雖然祖上傳下來幾十畝水田及幾十畝旱地,在他手上得到進一步的擴張,水田達到一百九十多畝,旱地也增加了十幾畝,到了近五十畝,家業興旺。家宅也是拆舊新建,把原來祖傳矮小房子改建成深宅大院,現在的產業足以享受人生,福澤後代,但他深知,一大家子人,消耗也大,坐吃山空,資財不增則減。
盧永茂跟彆的鄉紳地主不同,雖然田地多,但他認為田地的收成不是那麼可靠的。這年頭佃戶統歸是家貧,地租是不能多收的,多收了就沒人租種,就算種了也會拖延或甚至抗拒賴租,而官府征收的田稅則隻會增多不會減少。特彆是不巧碰到災荒年份,田租收不上來,田稅又逼著要上交,這田地就簡直變成一種負擔。
於是,盧永茂就想了一些從其它渠道獲取收益的辦法。先是在宅院靠邊圍出個大大的菜園,種瓜果蔬菜,又在菜園的邊上建兩排畜禽欄舍,飼養雞鴨豬羊,還買進一大片山嶺種植果樹。
就這樣,盧家每年出賣畜禽和果蔬都能獲得不少的錢銀,甚至有些年份飼養和種植的收益比田租地租收益還大。多種財源的收入保證了不管田地上是豐年或歉年,家裡收入不至於太差。
當然,盧永茂還有一種收入來源是彆人不知道的。每年盧永茂都出遠門一趟或兩趟,五、六月份一趟,十、十一月份一趟,他就帶著邱福,家裡就大娘、二娘和三娘知道去哪裡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盧家對彆人隻是說盧永茂出去遊曆或者販賣貨物,但盧永茂實際做的卻是販私鹽的買賣。因為這鹽的買賣是官府專營,禁止民間販運買賣的,私下販運就是犯法,要是被抓到,沒收錢貨那是毫無疑問的,然後還得坐牢,輕則年,重則十年八年,風險極大。
盧永茂做了這麼多年,人麵熟絡,渠道暢通穩定,中間不過是運輸交接,一般還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但盧永茂是個很謹慎的人,在做這買賣當中還是非常的小心,深怕出現任何細小的差錯釀成大禍。
這畢竟是犯法的買賣,總是讓人提心吊膽的,但利潤豐厚又太有誘惑,盧永茂舍不得拋開這樣的肥肉。唉,俗話說的也是,隻有賠錢的買賣沒人做,殺頭的買賣都有人乾!
今年還沒有去過,看來今年也就隻能做一趟了。
剛過了十月,天氣已經寒冷,早晚尤其冷得明顯,中午享受日光的時間也很短了。城市村鎮的店鋪將要準備過冬和年節的貨物,現在去販一趟正合時宜。
盧嘉瑞聽說父親要出去販貨,就跟父親說要跟著一起去。因為盧嘉瑞對做買賣已經產生了極濃厚的興趣,並且已經在做兩樁小買賣,他很想到外麵去見識見識大買賣是怎麼做的。跟著父親去卻也正好,不僅可以見識買賣之道,還可以順便看看外麵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但盧嘉瑞並不知道父親做的是什麼買賣,隻知道父親每年出去一兩趟,賺不少的錢回來,盧永茂也不想告訴他。
盧永茂更不想帶他去,因為盧永茂深知這買賣的危險官府要抓,盜賊要偷,劫匪要搶,路途凶險。盧嘉瑞可是他家的三代獨苗,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怎麼了得?
盧嘉瑞去跟三娘說,三娘倒是覺得可以去。因為在三娘看來,盧嘉瑞有做買賣的天賦,從捕魚的買賣到湯茶攤的買賣,三娘更能確定盧嘉瑞未來的出息在哪裡。
雖然三娘嘴上還依然說要盧嘉瑞努力讀書,不斷的督導,心裡卻已經明白,盧嘉瑞不是能靠讀書考取功名取得出身的人,卻有著不折不扣的做買賣的稟賦。盧嘉瑞想去做買賣上的事情,三娘基本上都是支持的。從買漁網給錢,到置辦湯茶材料並配好,她都親力親為,幫助盧嘉瑞操辦。
這次出去做販私鹽的買賣,三娘當然知道危險,知道對盧家來說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但她還是覺得,作為一個男孩子,不到外麵去曆練,始終不會長大成為一個可靠的能支撐這個大家庭的男子漢。所以盧嘉瑞跟她一說,她就同意替盧嘉瑞去向她父親當說客。
晚上,盧永茂和三娘來到盧嘉瑞房間。盧嘉瑞正在油燈下看書,他放下書,向父親母親做個揖,請父親母親坐下。
“瑞兒,這麼用功,在看什麼書呢?”看到兒子在看書,盧永茂很高興。
“父親,孩兒在看《史記》裡邊的《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呢!”盧嘉瑞說道。
“越王勾踐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啊,能屈能伸,最終成就了霸業。”盧永茂說道。
“範蠡更了不起,有耐心有謀略,越王勾踐能屈能伸都是範蠡設謀教導出來的。更了不起的是範蠡當國做宰相,在野做成大商賈,富甲天下。”盧嘉瑞說得都有些激動。
“瑞兒也想像範蠡一樣功成名就,富甲一方嗎?”三娘插話問道。
“孩兒可沒那麼大的本事,功成名就怕是做不到。但做買賣倒是最喜歡的。孩兒企望長大以後能做買賣賺些錢,給父親母親們養老享福。”盧嘉瑞說道。
“好吧,說點正事。瑞兒,你娘親跟我說了,她說你可以跟為父出去做買賣,曆練曆練。為父仔細的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你準備準備,咱們大後日早上出發。”坐下後,盧永茂開言說道。
“好啊,父親,孩兒早就想跟父親出去見識見識了,多學一點做買賣的本領。”盧嘉瑞很高興地說道,他心裡其實已經預想到父親會同意的,因為父親比較能聽進娘親的話,隻要娘親同意,基本就能成。
“但有些事還是得跟你說清楚,讓你知道,有心理準備。瑞兒,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咱們出去做的是什麼買賣?”盧永茂問道。
“不知道做什麼買賣,但做什麼都沒關係啊,隻要有錢賺就好了嘛!反正孩兒就跟著父親好了。”盧嘉瑞說道。
“我們做的是鹽的販運買賣,是官府禁止的。你可能也知道這是犯法的買賣。”盧永茂壓低聲音說道,“這就是說,販運買賣中不僅要對付賊盜的盜竊、劫匪的搶劫之類,還得躲避可能遇到官府的盤查追緝,買賣並不是那麼安妥、順當。”
“哦,那父親為什麼不做其它買賣呢?”盧嘉瑞有些驚奇,問道。
“瑞兒,能有其它好做的買賣為父當然也想做,但做買賣不是那麼好賺錢的。而且做鹽的買賣,是有危險,但利頭也大。為父做了這麼多年了,交易的都是老主顧,途中小心一點也就沒事了。這麼多年過去,也都沒出過什麼事。”盧永茂說道。
“也就因為這樣的買賣,為父要提前跟你說,你要同去,路上要多注意,多小心些,同時絕對不能跟任何其他人講起這事。學堂那邊,為父去跟餘先生說,就說你要跟為父出遠門拜訪老朋友,請半個月的假。彆人要是問起你,你也這般說法。”盧永茂繼續說道。
“那這次還是帶邱福去嗎?”三娘問道。
“父親,孩兒覺得帶於魁去吧,於魁身板硬,有勇力,咱們家對他也有恩,萬一有事情他能出力。”盧嘉瑞說道。
“唔,瑞兒的想法很好,這次就帶於魁去吧。不過瑞兒要記得,咱們做什麼買賣也不能讓於魁知道的,他隻跟著做事乾活就好,要是他多嘴問就說是販賣豆子。邱福跟為父去了這麼多年,他也還不知道販賣的是什麼呢!”盧永茂再次叮囑道。
與家人商議好後,盧永茂替兒子盧嘉瑞向鎮上學堂餘先生請了半個月假,就說帶盧嘉瑞去萊州拜訪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餘先生當然也隻好同意了。
盧嘉瑞免不了跟他的夥伴們交代好他走後的捕魚和湯茶攤的買賣安排,才放心地出遠門去。
出發前一日,盧永茂才跟於魁說要到萊州去,讓他把手上的活計安排好,以便跟了去。於魁自然二話不說,便應諾了。
晚上把銀兩、褡褳、衣服包裹準備停當,盧永茂將一把套子裝著的匕首交給盧嘉瑞。
盧嘉瑞一見大驚,忙問父親為何要帶匕首?
為何盧永茂要交給盧嘉瑞一把匕首呢?盧永茂父子與於魁販賣私鹽的路途會一帆風順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