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一開始說的數字都把為娘嚇壞了,為娘還從未算計過這麼大注的錢銀,更彆說看到過了。”過了一會,太夫人定了定神,說道。
“娘親這就嚇著了?以後咱們家業會越做越大,這點數額的錢銀是不算怎麼大一回事的。不過,話說回來,這次我盤算著能湊足銀子來應付,但應付之後則會有一小段時間的吃緊。孩兒倒是想,原來大太夫人在那邊,不管如何,總算有個自家人在那邊照管些個。如今大太夫人不在了,娘親和孩兒都不可能時常回去看管,佃租之事難得區處,收益會日漸稀零,宅院灑掃乏人,自會更快殘敗,莫若一賣了之,省得多操這份心,專一把這裡的買賣做好。”盧嘉瑞娓娓說道。
“嗯,聽孩兒這麼說來也有道理,賣了也罷。怎麼賣法呢?碰到能接盤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太夫人說道。
“當然,這東西不是賣菜賣肉,碰到合適的買家也是不易。不過咱們先要決定賣了,放出話去,才有可能有想買的人來接洽。我這裡放話出去,讓湯家盛在鎮上也放話出去。”盧嘉瑞說。
“那好吧,就賣了吧,也不操那麼多心思了!”太夫人同意之後,也像是了了一樁心願似的,又說道,“孩兒每次來跟為娘說事,總是能把為娘給說服的,孩兒嘴巴子功夫可真了得!”
“還不都是娘親嫡傳的聰明腦瓜和伶俐嘴巴!”盧嘉瑞笑著,得意地說道,既是自誇自己,又吹捧了太夫人,逗得太夫人也跟著笑起來。
盧嘉瑞放話出去不久,卻正好有一個致仕的老知府張老爺,帶著一家老小回聊城尋覓居所。老知府為養家計,恰巧也需要置辦一些田地,同時還特彆要求在離城不遠的鄉間,既得鄉間田園的閒適,也便於偶爾進城走動。這些要求與盧家田宅正好相配,居間人占宣立領著張知府找到盧府來。兩家一拍即合,同意就按行市價錢計算田地錢銀,宅子價錢一起看好再商榷。
約好的一日清早,盧嘉瑞和逢誌騎馬,親自陪同,張知府及管家張凡坐雇來的馬車,一道回到溪頭鎮家中。走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人便回到了溪頭鎮家中。湯家盛將田契翻出來,一一清點,計有花淤田九十三畝,赤淤田六十一畝,旱地三十七畝。
於是,湯家盛帶著張管家出去實地踏勘田畝,盧嘉瑞陪張老知府坐堂上喝茶閒話並觀覽宅院,一邊交代逢誌和曲兒準備午飯。
“知府老爺為官多年,造福百姓,自當也攢得一份厚實資財囉!”待茶中,盧嘉瑞對張老知府說道。
“哪裡!哪裡!老夫為官這些年,一直謹守官道,不敢貪婪需索,隻能說小有薄資。”張老知府說道。
“晚生聽聞為官者多有份外財貨,一任官職下來便成富貴之家!所以天下士子無不努力,寒窗苦讀,正為一朝高中,然後或補缺外任,或高登廟堂,博取功名富貴!”盧嘉瑞說道。
“盧先生說的也是實情,但為官也多有如老夫者,雖不能說兩袖清風,小有取益,卻從不貪腐盤剝,目今世道之下,已算清廉了!話說回來,目今為官全靠俸祿,這官卻也做不起。官身不比尋常百姓,家裡開銷就不小,往來迎送,請托宴遊,上下贄儀,考評關說,無不須得花銷銀子。老夫當年補缺到外邊地方做的縣令,家中窮白,不得已就將聊城城裡的宅子盤出去,方得以置辦官服,宴請親朋鄉鄰,贄送長官尊禮,宴請下級屬員,然後置辦家私入住官衙,這上任前七七八八的開銷,差不多就把賣宅子所得的錢花費掉了。你說這官做得容易不容易?”張老知府說得頗有些感慨。
“老先生清德,晚生甚為敬仰,言語有不當之處,還請見諒!”盧嘉瑞自覺失言,連忙回圜說道。
“哦,老夫不會介懷!不過,目今官場確實貪腐盛行,處處見有需索盤剝,風氣汙濁。而北邊遼金對中原南方虎視眈眈,國內民困財竭,民不聊生,寇盜蜂起。朝廷不思進取,大臣粉飾時局,尚以為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皇上迷惑於蔡太師‘豐享豫大’之說,安於暗昧,奢享宴遊,廣營宮室。皇上聽取蔡太師建議,營建一個‘艮丘’宮,不僅大興土木,還在蘇州特設?‘應奉局’,在杭州特設?‘造作局’,轉運‘花石綱’,不知要消耗天下百姓多少人力財力,眼見天下難得安寧了!老夫這時致仕,卻也甚好,以後可安閒於鄉間,不必為國事州事煩憂!”張老知府這會又見得從容了些,侃侃而談說道。
“老先生憂國憂民,又有遠見卓識,晚生甚是敬佩!往後晚生當不時前來拜望,聆聽老先生指教!”盧嘉瑞恭謹地說道。
“老夫也聽聞盧先生乃名滿聊城的大商家,前時剛剛婚娶本縣高門大戶冼家千金做夫人,縣令老爺都親自登門道賀。盧先生年紀輕輕,做到這步田地,很是了不得哩!”老知府誇讚盧嘉瑞道。
“老先生過獎了!晚生不過愚鈍之資,小有所成,除父輩庇蔭,不過運氣罷了!”盧嘉瑞說道,該謙虛處還得謙虛說話。
兩人邊閒話邊品茶,歇息了半個時辰,然後盧嘉瑞引著張老知府到宅院各處觀覽,向老知府介紹宅院內各處房舍布局和建造特色,最後進到菜園裡參觀。
觀覽看視中,盧嘉瑞自然不忘向老知府描繪全家人都在時,這裡院落房舍和菜園的盛景,人丁禽畜的興旺。
整個宅院眼下雖人氣零落,約略有些殘敗之像,但老知府甚是喜歡,在他眼中,家人住進來,經過修整,定當會重現往日的繁盛,到時他就是此間的鄉紳大門戶,一邊收取田地佃租,一邊支使奴仆種養於菜園子,自己則在詩書茶酒之間頤養天年——這正是他所想要的生活。
盧嘉瑞與張老知府將整個宅院觀覽看視完畢,兩人又回到堂上坐下品茶。
“知府大人,您看宅院如何?喜歡吧?”盧嘉瑞問道。
“這宅院正合老夫之意,老夫甚是喜歡,就請盧先生開個價,如若價錢合適,老夫就連同先生的田地一起盤下來,在此處安居下來了。”張老知府答道。
“晚生倒是估算過,這宅院占地近四十畝,這裡宅地一般十五兩銀子一畝,光地價就是六百兩;建造這麼多房舍庭院,粗略計算,得五百兩左右;兩項合計就是一千一百兩。這宅院是晚生父親親自督工興建,年歲並不久遠,其房舍牆壁厚實,木料粗大,十分穩固,雖則看起來舊了,重新粉飾一下,新造的房舍也未必有這等好。但既然宅院我家已居住有年,且老先生乃知府致仕,曾為官清正,造福百姓,晚生後輩,自當敬讓,往後晚生還要不時前來探問拜訪,聆聽老先生教誨。晚生想,這宅院就按八百五十兩紋銀交盤,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張知府見盧嘉瑞說得合情合理,思索了一下,就說道
“好,這宅院就按八百五十兩交易!”
兩人剛剛談好了宅院價錢,曲兒來稟告說酒菜已經預備好了。於是盧嘉瑞命逢誌和曲兒將酒菜搬上來,曲兒伺候倒酒,盧嘉瑞和張老知府兩人便吃起酒來。推杯換盞之間,兩人相談甚歡,幾杯酒下肚,已是相見恨晚,酒逢知己一般了。(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