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說了,這竇知縣是一個好官,怎會輕易冤屈了誰?至於得罪誰,這也不大可能,據說竇老爺一向明辨事理,又不貪不腐的,也不會無端輕易得罪人,以至於要火燒衙門,不但燒毀這許多的官糧,還要置竇老爺於死地。這兩項可都是死罪,要至於如此狠絕,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行?”盧嘉瑞分析說道,“據此看來,也不會是因為得罪了誰。”
“大哥,你說的我倒是有些不讚同,好人不一定就不會得罪人到要緊處。”柴榮說道,“有些心底邪惡之人,品行邪惡,好人觸碰到他們邪惡處,這些邪惡之人便不會乾休,做出絕大的壞事來,這不是你我等常人能想到的。”
“嗯,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盧嘉瑞站起來邊踱步思索,邊說道,“按你說來也許竇老爺壞了誰人的絕大利益,這人非要把竇老爺燒死,燒不死也要攆走,一來讓竇老爺不能在這查出來誰乾的,二來不讓竇老爺還在這繼續壞了他的利益。同時,還燒毀了儲存的那麼多官糧,看來還跟這糧食有牽涉。”
盧嘉瑞想起來案發的當時正是鬨糧荒的時候,他自己在聊城乾的就是想獨霸聊城的糧食買賣,而在這堂邑縣自然也一定會有人想這麼乾的。
盧嘉瑞是在賑濟糧和常平糧到來之際將自己的存量賣掉了,而他能預知賑濟糧和常平糧的到來,卻是知縣陶三謙老爺預先通報的。有了陶三謙的預報,他的搶賣計劃才得以順利實施。按竇老爺的作為,那裡的糧商一定沒有那麼好彩,不會預先得知,因而這些賑濟糧和常平糧一旦到來,有大量存糧的糧商便會措手不及,眼看著就要遭受損失,或者有人會因此鋌而走險,使出如此下作狠毒手段。
“柴榮,你在堂邑建築這些衙門官舍時,那邊糧食買賣怎麼樣?”盧嘉瑞似乎想通了,就問柴榮道。
“彆提那邊的糧食了,一直就一家大糧鋪有糧食賣,價錢貴上天。剛到堂邑時,一鬥稻米竟然要五百多文錢,後來過了許久,州裡轉運使從新調運了些賑濟糧和常平糧來,糧價才降到三百多文一鬥,可是沒多久,賑濟糧發放完,等到那點常平糧賣掉,糧價便又漲上去了。俺們一大幫工匠在那邊乾活,算來不知多花了多少冤枉米飯錢?直到如今,下麵的鄉鎮新糧早都打出來上市發賣了,糧價居然還維持在兩百八九十文錢一鬥,並沒有回到往常正常年份糧價去的意思。奇怪的是,整個堂邑縣城至今依然隻有那家什麼‘高利發糧鋪’賣糧,其它的隻有鄉民零散自賣的,並沒有什麼糧鋪與它高利發糧鋪相爭。這麼好做的買賣,沒人來搶著做,大哥你說奇怪不奇怪?”柴榮一說起這些就來勁。
“對啊,既然這麼好做好賺錢的買賣,怎麼會沒有其他人做,就一家糧鋪呢?”盧嘉瑞問道,“你有沒有去查探一下究竟?我在聊城也想做成獨家買賣,都做不成,他家在堂邑如何能成?”
“後來我去街市各處一打聽,才知道那高利發糧鋪是當朝太尉高俅的堂侄子高豐在堂邑開的鋪子。打自他家糧鋪開張之後,其他家的糧鋪不久就一家一家的關張了,剩下他的高利發糧鋪獨家買賣。我打聽到,這些關張的糧鋪都是被迫關張的,還有糧鋪因不願關張,東家被打死了人,最後都不得不關張了。”柴榮說道,又憤憤然補充,“堂邑的糧價基本上都是由他一家說了算,不知賺了多少黑心錢!”
“他逼迫人家關張,就沒人到衙門去告他?”盧嘉瑞問道。
“這高豐滑頭得很,搞什麼鬼的,他本人甚至他家奴都從不出麵。我聽有人傳言說,他都是找那些江湖盜匪宵小之徒去下的黑手,要不假裝買糧去打砸鬨場,要不就夜間砸店,要不直接綁人敲詐勒索,甚至放火殺人,讓店家畏懼就範。”柴榮說道,“這些受害的店家告官也沒用,那些雇來出手的江湖匪徒早不知躥到哪裡去了?人也抓不到,證據也沒有,隻好自認倒黴,關張了事。”
“這等囂張!”盧嘉瑞不禁說道,“如今想來,這衙門縱火案,十有八九跟這高豐有牽涉,就他乾的。真是膽大包天啊!”
“大哥這麼一說,俺倒是想明白了。”柴榮如同茅塞頓開一般,說道,“這賑濟糧和常平糧運到堂邑,一定會使糧價下跌,高豐會損失慘重。於是,他就到外邊找來些江湖劫匪盜寇,假裝災民盜搶官糧,被守衛發現後就趁勢放火燒毀糧庫,而且一不做二不休,連帶衙門宅院也縱火燒了。他不但要燒毀糧食,還想把竇大人一家也燒死,到時就一切死無對證,自家卻好繼續高價賣糧了。”
“不想你柴榮如今也聰明起來,會想事了!”盧嘉瑞誇讚說道,“無怪竇老爺不按正常做法,把糧食存放在外邊的官倉,卻把糧食存放到衙門房屋中。他一定預感到可能有人要對這批糧食下毒手,隻可惜他沒想到這夥歹人竟這般喪心病狂,衙門宅院都敢去燒。”
“我從一個衙門老書吏那裡打聽到,當晚竇老爺睡夢中被大火和嘈雜聲驚醒,發現存放糧食房屋起火,連自家人都顧不上,趕忙去呼喝救火,帶領守卒軍牢滅火,希圖挽救被燒的官糧。最終,因火勢凶猛,救不及,不但糧食全部被燒毀了,自己的兩個幼小女兒連同奶娘也都被燒死在屋裡。竇老爺是個好官,但遭遇的也真是少見的慘禍。”柴榮說道,“官糧被燒毀,兩個親生幼女被燒死,竇大人非常憤怒,決意追查凶手,繩之以法,但奈何找不到什麼證據。歹人們估計早就遠飆江湖,物證也沒有,怎麼追查?也許竇老爺無奈中怕隻好不按常規處置,可能他正要下令捉拿這個高豐,自己卻被朝廷革職流放了,而且是朝廷聖旨一到即時勒令登程!”
“想來一定是高豐那廝幕後主使乾的了。他支使盜賊縱火沒將竇老爺燒死,懼怕事情敗露,便讓他叔伯高俅參劾竇老爺,將竇老爺流放。更可恨的是,一定還是那廝主使,在流放途中將竇老爺毒死,企圖一了百了,永絕後患。”盧嘉瑞說道。
“大哥說的是,隻是並沒有什麼證據,也沒有誰能奈何得了那廝!”柴榮無奈地說道。
“好了,就算咱們有證據也不能奈何得了那廝的,那廝在朝中有高俅護著。不過那廝壞事做絕,他日總會有人來收拾他的!”盧嘉瑞說道,“不過此事你不要說出去,咱們自己知道就好。你暗中查探之事,其他人比如張師傅都不知道吧?”
“誰也不知道,張鉉也不知道的。”柴榮說道。
“那你去清賬吧!”盧嘉瑞對柴榮說道,“告訴你一件大喜事,你大娘有了身孕,都五六個月大了!”
“噢,那老弟要先恭喜大哥了!恭喜大哥將要喜得貴子!”柴榮笑著說道,一邊起身作揖。
“八字剛得一撇,你就賀喜我要生兒子,真有你的!”盧嘉瑞也笑著說道,“不過我愛聽你這話!”
“大哥放心,你這回得的一定是一位公子,你這些年以來,買賣暢順,家事昌盛,又且多行善事,濟人困、扶人艱、救人命,積德甚多,陰鷙當以補報陽生。而且,我看大哥麵色紅潤,容光煥發,精神舒爽,定是大喜之事將要降臨,紅光映襯周身行色。我看大哥就等著闔家上下的賀喜吧!”柴榮說道。
“聽你這麼說來,好像你會看相推命似的。”盧嘉瑞心裡高興,隨口應道。
柴榮說畢,作揖道喜後就出去了。盧嘉瑞一陣開心,還在書房裡呆坐一會,好好兒回味柴榮的話,越想心裡越喜慰,仿佛已經看到婆娘抱出來一個白胖小子一般。(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