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賈傳!
第九十五回?受請托廉向篤胡亂斷案?疑患疾焦繡珠乖張行事(中)
果然,這劉二光家裡便請托屈慷到盧嘉瑞這裡請求寬免來了。
盧嘉瑞卻不想為了這些許禮物銀子就壞了自己的心誌。他盧嘉瑞並不缺這點銀子,正如他自己想的,他的官爵得來雖不見得那麼正道,但以自己對朝廷對國家的功勞苦勞來說,除授他這官爵也並不為過,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因而他倒想做個清正的好官,真正感受做官的榮光。
可是,這屈慷屈老爺,是盧嘉瑞多年的相交,買賣上還一直有往來。瑞榮築造工坊就一直從屈慷的磚瓦廠購買磚瓦石灰,他們兩人雖說不上知交,但熟人熟麵多年。如今這屈慷又是一把年紀的,親自帶著厚禮,求上門來,一口回絕也覺得有些為難。
盧嘉瑞想了好一會,便說道
“實在不好意思,下官隻是個副提點刑獄公事,提刑司裡案件審斷有廉大人做主,卑職隻是協助襄理,做不得主,禮物當然也不能收受,還是請屈老爺將禮物挑回去,卑職要是能幫得上屈老爺的忙,一定幫忙。”
“盧老爺休要過謙!”?屈慷連忙說道,“誰不知道,在提刑司衙門裡,廉老爺是何等尊奉盧老爺?且不說盧老爺家資雄厚,又是本地士紳,熟悉地方民情,就是盧老爺官場上也是神通廣大,交遊廣泛。盧老爺上通朝廷廟堂,在當朝太師座前都能說得上話,下得同僚屬下敬重,衙門裡諸事,隻要盧老爺說話,無有不通的!”
盧嘉瑞一下子有些驚訝於屈慷對提刑司衙門事了解得這等仔細。確實,在衙門裡,廉向篤對他很為尊重。他要決定的事情基本上都會照辦,就是他主持審斷的案件,廉大人也不會有異議,而廉大人自己主持審斷的案件或者其它公事,也往往問詢他的意見。
但盧嘉瑞這下確實不想接受屈慷的請托,因為他覺得這事有明顯的偏頗,而他自己也不缺這點禮物銀子,不想為此煩心費神。如若要一口回絕了屈慷,他也是不忍,畢竟屈慷與自己相識交往多年,茶酒聚會之時,一向相談甚歡。同時,自己的瑞榮築造工坊的磚瓦石灰一直就是從屈慷的磚瓦廠購買,屈慷都能保證好磚瓦、好價錢。這時如決然回絕他,情麵上過不去。
於是,盧嘉瑞便對屈慷說道
“屈老爺說的沒錯,在衙門裡,廉大人對下官寬待慰勉,諸事肯聽下官的意見。但畢竟職分有上下尊卑,責任承擔有不同,卑職如有所主張建議,都是按官府議事規矩向廉大人提呈,下官並不敢越俎代庖,僭越辦事,最後做決定的還是廉大人。依在下看,屈老爺不如直接去拜望廉大人更為妥當。如事情果然能辦,廉大人自當為屈老爺辦了。”
屈慷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見盧嘉瑞這般說,也不好強說什麼,隻好說道
“既然盧老爺如此說,那老朽隻好拜望廉老爺去。不過,老朽素來跟廉老爺不熟,也沒打過交道,還請盧老爺寫個引見貼子,老朽拿了去拜見廉老爺!”
盧嘉瑞一聽,感覺有些不妥。雖然自己推開讓屈慷去見廉向篤,如若自己寫了引見帖,豈不讓廉向篤以為自己知悉並讚成了屈老爺請托之事?甚至還會讓廉大人以為自己也收受了屈慷送的禮!隻是,如要說不寫引見貼,情麵上也不好拒絕。
“請屈老爺安坐品茗,待下官到西賓莫先生那邊去一下,讓他寫個引見帖拿來。”盧嘉瑞勸茶畢,便不等屈慷說話,起座作個揖,然後走出客廳,到莫先生書房去。
盧嘉瑞將事情跟莫先生大略說了一下,然後兩個人討論怎麼寫這個引見帖合適。這個引見貼既要將屈老爺引見給廉大人,又不能讓廉大人誤解盧嘉瑞同意了屈老爺的請托,更不能讓廉大人以為盧嘉瑞也收受了屈老爺的銀子禮物。
兩人斟酌討論了半晌,終於有了結果,由莫銘達執筆寫了引見帖子。帖子上寫道
廉大人閣下茲有城西磚瓦廠屈慷,說有要事求見廉大人,又與廉大人不熟稔,央下官寫引見帖薦引。下官與屈慷素有相交,如此舉手之勞,有何可推卻?特俱帖薦引!盧嘉瑞謹拜。
盧嘉瑞拿了莫先生寫就的帖子,反複又看了兩遍,覺得沒有問題,便回到客廳,將引見帖遞給屈老爺,說道
“屈老爺,給您,這是在下讓莫先生給您寫的引見帖。”
屈老爺接過去,看了一下,便收了起來。
“屈老爺,這禮物我也就不收留了,趁如今天色還不晚,您趕緊到廉大人那邊去吧!”盧嘉瑞說道。
屈慷說要將一隻燒鵝留下來給盧嘉瑞吃酒,盧嘉瑞堅辭不受。執拗不過,屈慷隻好叫人將禮物又全部挑出去,告辭盧嘉瑞,趕往廉向篤宅子去。
翌日,屈老爺的請托便有了反應。
下午的時候,提刑司衙門公堂上,廉向篤和盧嘉瑞會同審斷劉二光案件。由於盧嘉瑞覺得此案蹊蹺,疑點明顯,但又苦於未經詳細勘察,沒有什麼確鑿證據,加之廉向篤顯然受了屈慷請托,便不多插手,隻坐一旁聽審。
廉向篤不過幾個來回問話,劉二光說的振振有詞。
劉二光指說張介已將十七畝花淤田賣與自己,銀子都已經付清,示出契書為證,上麵有張介簽字畫押。而張介收了銀子卻又反悔,既不交割田畝,又不退還銀子,如此導致兩人發生爭執。當時,他張介還先動手打人,以菜刀砍傷幫劉二光討公道的族人劉達。
證人劉達展露出臂上刀傷,指證是被張介所砍。
鄉裡裡正作證說劉二光一向奉公守法,未曾有過作奸犯科劣跡。
鄉裡保長則作證說,自己聞報趕到時,張介已經斷了氣。現場眾人皆說張介欲行凶殺人,被眾人圍毆致死。驗看張介身上、頭上有棍傷及石塊砸痕,各處傷痕有淤青。他當時便指揮保丁暫將紛爭另一方主腦劉二光解押到縣衙門收監。
仵作作證說,驗明屍身乃是棍棒及石塊等鈍器打擊致死,並無刀槍劍傷。
廉大人問張介妻子有何話說?張介妻子因其本身不在現場,便無法說出現場的情形,說不出什麼現實的證據證詞。
張介妻子隻是一邊哭泣,一邊訴說田地是家裡祖傳下來的產業,自己丈夫絕不會將田地賣與他人。她又誓言從未聽夫君說過要將田畝賣掉,也不曾見到拿回任何賣田得來的銀子。張介妻子更作證說自己夫君從來就是一個良善信義之人,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外邊,都沒見他與人爭吵過。張介一向與家人相親相愛,與鄰裡和睦相處,不想卻遭此無妄之災,一忽間人亡家破,定是遭人暗算,實乃天地奇冤。婦人一邊啼哭著,一邊請求老爺替其申冤雪恨,討回公道,情形真切可憐!
然而,無論張介妻子如何哭訴,但她拿不出任何證物證據,也沒有為她作證的其他證人。盧嘉瑞聽著,雖然也覺得張介妻子說的有道理,也許是實情,但想想也無能為力,不好做聲插話。
於是,聽完一輪雙方證言辯白下來,廉大人“啪”一拍驚堂木,便宣判道
“村民張介將自家十七畝花淤田賣與鄉紳劉二光,收取了劉二光田畝錢,又反悔不肯將田畝移交與劉二光,亦不願退還劉二光田畝價銀,導致劉二光拉人前去論理,隨起紛爭。紛爭中,張介又率先動手打人,導致毆鬥。毆鬥中張介持凶器菜刀欲行凶殺人,已砍傷幫劉二光論理的劉達。劉二光等眾人驚恐,找來棍棒、石塊等圍毆、打砸張介,致張介死於非命。事件人證有鄉村裡正、保長及族人劉達、仵作等,物證有契書、棍棒、菜刀等,人證物證俱全。張介交易而後反悔,又不退還銀子,更持刀行凶,危害眾人,死有應得。但劉二光等毆打過度,對張介之死亦負有抗暴過當之責。本司同意聊城縣衙門如下之判定張介所賣與劉二光田畝交易屬實,銀子已付清,田畝屬於劉二光;張介行凶殺人未遂,砍傷了劉達,鑒於其人已死,不再追究其罪狀。同時本司增加如下判定條款鑒於劉二光等對張介之死負有抗暴過當之責,並顧念到張介家室突遭災變,情有可憫,責令劉二光賠付張家紋銀二十兩,以作為張介喪葬之費,以及對其家人撫恤之資!”
“老爺,冤屈啊!冤屈啊!冤屈啊!”聽完判定,張介之妻便一邊磕頭,一邊哭喊起來,呼喊冤屈,“我家田畝沒有賣與他,求青天老爺為民做主,為民婦伸冤!”
“盧大人,您看這樣判定如何?”這時,廉向篤看了看坐在旁邊的盧嘉瑞,問道。
“以目前所有證人、證物和證言,理應如此判斷!”盧嘉瑞隻好應答道,雖有違心,但也無奈。
“劉二光,將二十兩賠償銀子拿給張介婦人,了結此案!”廉大人說道。
“是,老爺!”這劉二光似乎早已準備好,回頭叫人將賠償銀子包兒拿上堂來,放到張妻跟前,打開包兒,說道,“你點一點,四錠,每錠五兩,一共二十兩。”
“退堂!”廉大人起身,衙役們也跟著呼喝,公堂便退散了。(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