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麼讓她收下你的?”
“靠我媽。”
“我沒有媽媽。”
“那就沒辦法了。”
牛車停在安倍府邸門口,梨子下了車,扭頭看見茨木童子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你晚上住哪呢?”她忍不住問。
“就在這裡。”茨木童子指了一下台階旁邊的角落。
酒吞童子冷笑,“隨他去吧。反正也凍不死。餓幾天就滾回大江山了。”
“我不會回,”少年很坦然地看著酒吞,“有酒吞的地方才是我想待著的地方。”
“隨便你。”酒吞童子轉身走進府邸。
梨子剛要跟著進去,就聽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她回過頭,見到對麵停著一輛牛車,車窗裡露出源氏兄妹的臉。
她微微一怔走過去。
源初月似乎還不敢看她,倒是源初羽微笑著對她說,“上次我去播磨,回來給大家帶了伴手禮。因為忙著比賽一直沒空送出去。這是你的那份,這個是晴明的。”
梨子見盒子不大,又是她和晴明都有,就接了過來道謝。
源初羽又說,“我已經是中位陰陽師了。”
“啊,那個,我聽說了。”梨子微微有點窘。想起晴明對源初羽的分析,突飛猛進的實力、充滿各種巧合、條條都指向了八岐大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源初羽點點頭,“你回去吧,我隻是路過這裡。”
梨子點點頭,又看了源初月一眼,對方還是一直低垂著眼簾。她輕輕抿抿唇,轉身回了府邸。
源初羽放下車簾,扭頭看著源初月,“你們怎麼了?鬨彆扭了?”
“沒……”
“那是為什麼?之前好的像一個人,現在卻連話都不說?”
源初月不吭氣。
“如果是你做錯了事就去道歉。你一向如此,鬨了彆扭等著彆人來哄你。”
“可惜這次不是我,是哥哥呢。”源初月把頭扭向一邊,眼眶發紅。
“什麼意思。”源初羽沉下臉。
源初月咬著嘴唇有一點點害怕,自從哥哥覺醒了破幻之瞳,他就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尤其當他用那隻破幻之瞳看向她時,她總感覺裡麵還有另一個人也看著她。
咬咬牙她還是決定說出來,“那天我去找小梨,聽到安倍晴明在猜測你的天賦哪來的。他說一切都太巧合了。我覺得他基本都猜得七七八八了。你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其實根本瞞不過彆人的眼睛。”
“我之所以不再和小梨玩,都是因為我覺得對不起她。因為哥哥你,我總覺得我背叛了朋友。所以勸你不要來,你偏不聽。當你對小梨說出你現在中位了,小梨嘴上不說,心裡一定懷疑你的中位來路不正。”
“安倍晴明這樣說我?”源初羽沉下眼。
“他難道說錯了?本來就是。你以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紙是包不住火的。”
源初羽抿抿嘴,“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就好了。”
入夜時分,源初羽突然睜開眼,右眼的瞳孔中映出一道影子。但是左眼看到的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你在我身體埋了什麼?”他瞬間十分惱火。
“隻是出於對盟友的關心。”八俁笑吟吟地說。
源初羽心臟劇烈狂跳,他拚命壓製住翻湧的情緒,壓低聲音,“那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我們之間不再有聯係了。”
“雖說是這樣,但我今天聽到你有小小的麻煩?”
“那是我自己的事。”源初羽冷冷地說。
“是啊,當然是你自己的事,”八俁語氣輕快地說,“我隻不過是友情提示。畢竟跟八岐大蛇扯上關係的人,陰陽寮都不會放過。更何況,你在這件事裡還扮演了那麼不光彩的角色。”
“什麼不光彩的角色?”源初羽眼神冰冷。
“唔,比如把自己的同胞們引到邪神布置好的大陣裡。事後從他這裡拿到了天賦破幻之瞳。不然就憑你自己,怎麼可能這麼快達到中位?”
源初羽胸膛不斷起伏,偏偏一句反駁也說不出來。他原本想的很好,隻是一點血而已。並沒有拿走大家的命。更何況如果當時他不答應合作,就一定會被殺死。但是大陣卻不會因為他的死而停止。八岐大蛇會另找人做。
他確實也從這件事裡得到了巨大的好處。耀眼的天賦,父親的欣慰,外人的稱讚。本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他再也不會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既然沾上了邪神,對方怎麼可能讓他就這樣輕易而退?他想的太天真了。
“看來你都考慮清楚了。”八俁輕笑著說。
“考慮清楚了,你想讓我做什麼?”源初羽輕輕地說。
“我已開始就說的很明白,我是來替你解憂慮的。那個叫安倍晴明的陰陽師不是在猜疑你嗎?我送你一件與他匹配的秘密。足夠你鉗製他。”
“什麼秘密?”源初羽忍不住問。
“安倍晴明是稻荷神與人類的孩子。那個稻荷神已經被打上了邪神的標簽。雖然已經隕落,到底是不光彩的形象。你把這件事散布出去,就可以報複他了。從此,平安京不會容得下邪神之子。”
八俁緩慢地說,字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入源初羽的腦袋。他震驚之餘站立不穩,後退了一步,“晴明……是稻荷神的兒子。”
“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八俁低低地笑著說,“那麼,就這樣了。不打擾你入眠了。”
遙遠的神殿中,八岐大蛇高高地坐在神座上,單手撐著側臉看著虛無的黑暗。那裡正有一個少年,彷徨無助地坐在地上。
“為什麼突然想起針對安倍晴明?”清水隼人問。
“因為幾次相見,我都覺得那個叫安倍晴明的少年有說不出的討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總覺得他的存在似乎會讓我們許多努力都白費。這種感覺就像似曾相識。清水,你有過這種感受嗎?”
“沒有。”
“唔,就算我多想了吧。但是即便是多想,提前把危機扼殺在繈褓裡,是我一貫的作風呢。也算是送給源初羽一個禮物吧,讓他更踏實為我們辦事。再說,你不是也很討厭他嗎?”
“是很討厭,但他似乎對我妹妹不錯。”清水隼人淡淡地說,“隨便吧,既然是你的主意。”
……
“昨天那個都上紮揪揪的孩子,在我們家大門口蜷縮了一夜。”朱雀一邊把飯端到桌子上,一邊說。
“是這樣嗎?”梨子頓了一下去拿筷子的手。
“嗯,今早起來看到他臉都凍青了,深秋的夜還是很冷的。”朱雀放置好食物,提著食盒退了下去。
梨子微微皺眉。
晴明笑著把筷子塞到她手裡,“你還沒同意將他收為式神嗎?”
“嗯,沒同意。我覺得作為式神喪失自由很令人惋惜。”梨子說。
“但是對於陰陽師而言,還是主張收式神的。”
“為什麼?”
“因為這是讓妖怪棄暗投明,改邪歸正的方法。”晴明笑著看向廊下坐著的酒吞童子,後者額頭上鼓起了十字形的青筋,“書上這麼寫的。”
“茨木童子看起來非常想跟酒吞在一起。”梨子也將目光投向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猶豫了一下,“茨木小的時候被家人遺棄。因為他母胎裡待了十六個月才被生出來。大家都說他是不祥之兆。後來他被養父母撿走。雖說是養父母,但是卻當做奴隸來使喚。”
“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家人把他送去學習剃頭,學成後就可以給僧人修發了。教剃頭的師傅脾氣不好,總是打罵學徒。茨木因此身上總是布滿淤青。再加上他的不詳之說,不僅是師父,就連普通人見到他也是儘情羞辱。”
“後來有一次,茨木在給人剃頭時,不小心劃壞了對方的頭皮。鮮血湧出來時,他沒受住誘惑舔了一下,感覺十分美味。這個舉動被人發現了,他又遭到一頓毒打後,趕出了師傅家。那天晚上,我在鴨川邊遇到他。他蹲在那裡準備投河。”
“我問他為什麼投河,他說大家都說他是妖怪。我便讓他照照河中的倒影。那時他剛剛覺醒妖力,河中照到的是他的本體,一隻大妖獸。他嚇了一跳,更想跳河了。於是我便勸了他一個晚上,讓他終於順從了命運的召喚,隨我一起到了大江山。”
“因為初見他遍體鱗傷,我便多照顧了他一些。也算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吧。這就是他十分粘我的原因。”
梨子看向酒吞,明明他自己也是少年人,卻這樣照顧著更小一點的茨木童子。他自己當時也在受照顧的年齡吧。不過也怨不得誰,誰讓他把媽媽藏身的罐子扔掉了呢。
酒吞童子站起來,“我去看看他死了沒有,沒死就讓他滾回大江山。”
梨子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其實酒吞非常關心茨木童子呢,你說是吧晴明大人?”
她等了一會兒,一點回音都沒有等到。回過頭來,晴明倚著靠墊閒閒地打量著她,眸光中流轉著些許不滿。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昨天晚上,為什麼酒吞橋姬還堅守崗位呢?說好的留門原來說話不算話啊。”晴明抬起手,蒼白的皮膚就像一塊冷玉一樣,“為什麼有空關心門口那小子,我也很冷啊。我如今變得如此畏寒都是小梨的錯。既然說話不算數,那還是重新拿啵啵抵債吧。”
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