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聽。”寮頭對此很執著,“你說吧,我有心裡準備了。”
“非常背,我從未見過如此背的卦象。”晴明說。
旁邊的一個陰陽師接話,“我也看到占卜結果了,真的非常背。甚至都要懷疑平安京這麼背都是大人的緣故了。”
“噓。”寮頭連忙用手指豎在唇中央,該死的,他也這麼認為。
傍晚的時候,晴明收拾東西回家。剛走到陰陽寮的大門就看到等待他的牛車上,露出小梨的笑臉。
“你怎麼來了?”他臉上頓時充滿笑意,快步走過去跳上車。
“我去看望神主。”梨子說,“她也病倒了。回來時車夫說你都這個時間回家,就來接你。”
晴明微微皺眉,“神主也病倒了嗎?看來病倒的人越來越多了。怪不得鳥雀也越來越多了。”
“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寮裡來了一個婦人,說他的丈夫不見了。明明兩個人都待在屋裡,轉身的工夫人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十隻鳥雀。寮頭讓我占卜鳥雀,得到的結果是入內雀三個字。”
“入內雀?”梨子心裡突有寒氣升騰,“該不會那些每日多出的鳥雀,是人變的吧?”
“我是這麼懷疑的。”晴明說,“入內雀,入內雀,就是進入人類身體的鳥雀。但是它們是怎麼辦到的呢?”
就這麼說話的功夫,有鳥試圖從車窗外鑽進來。晴明一把抓住,另一隻手結印,封印到一個圓球裡。
梨子接過來圓球仔細看著,除了背部有一條黑線,其餘地方跟麻雀沒有任何區彆。
“對了,從神主家出來時我還碰到了源初羽。他問我做什麼,我說看望生病的長輩。他說他也要去二條大道,還邀我一起走。我沒答應他自己走了。也不知道現在這麼亂,他到處亂跑什麼呢。”
“源初羽?”晴明剛輕輕重複了一遍,就看見旁邊的一所宅子裡走出來源初羽和蘆屋道滿。
“這位大人也太傲慢了吧?”蘆屋道滿很生氣地說。
梨子微微一怔,慢慢放下手中的圓球側耳去聽。餘光瞥見晴明也在很認真地聽。
“我們拎著禮物拜訪,他卻讓我們在大廳等了那樣久。”
“他是朝中大臣,我們隻是普通的陰陽師。等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源初羽毫不在意地說。
“為什麼你不提你是賴光大人的兒子?”蘆屋道滿又問。
“我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不用提名字大家都能心領神會的人。而不是需要提到我父親,對方才能恍然大悟笑臉相迎。”源初羽淡淡地說。
“你會不會我不知道,不過我很快就要迎娶玉子姬了。”蘆屋道滿想是心情突然變好,嗓音裡也多了幾分興奮。
“哦,提前恭喜你了。”源初羽還是淡淡地回應。
“可惜那位玉子姬長得很一般,如果換成那個小巫女的臉就好了。”
“慎言,”源初羽的嗓音一下子變得十分冰冷,“我不想與你當街打起來。那樣會非常難看。”
“哈哈,我開個玩笑。不過說實在的,那個一年之約馬上就要到頭了。你這個掛著虛名未婚夫的家夥也馬上就要卸任了。你沒有什麼想法嗎?要不要我來幫你?”
“不需要。”源初羽冷冷地說,“我自己有辦法。”
“時代變了大人,”蘆屋道滿油腔滑調地說,“正人君子已經不流行了。你瞧瞧安倍晴明……”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遠去。梨子透過窗簾的縫隙,瞥到他們絲毫不畏懼天上飛的鳥雀。而且更為奇怪的是,連晴明出來都需要給自己罩一層屏障。他們卻一點防護都不坐,毫不在意的模樣。
“晴明大人,蘆屋道滿為什麼說他能娶玉子姬呢?我記得她是天皇的女兒。”她扭過頭看向晴明,對方低垂著眼簾,似乎臉上帶著怒氣。
“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晴明這樣說著,推開車門跳下去。
“誒?”梨子有些驚訝地用視線來追趕晴明的背影。但是一眨眼就不見了。她隻得吩咐車夫先回家。
其實晴明隻比她晚一步到家。他倆前後腳進屋後,朱雀就托著一個小罐子進來。
“源初羽派人給小梨送來這個。”她把罐子放在矮桌上。梨子沒有急著查看是什麼東西,而是一直盯著晴明看。
“看我做什麼?”晴明原本惱火的情緒,在對方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後,一下就消散了。甚至有點後悔自己這樣問。應該不驚動她,讓她繼續看自己才好呢。
“沒什麼。”梨子笑了一下,見他臉上沒有帶著傷,遂放心地低頭查看罐子。“又是蘇蜜。”她打開蓋子看著裡麵奶黃色的固體說,“源初羽是屬蜜蜂的嗎?這麼喜歡送甜食,他家產牛乳啊。”
“扔了吧,”晴明淡淡地說,“如今他送的東西不能吃。”
梨子又瞥到蘇蜜的蓋子上貼著一張紙條。她揭下來打開,裡麵很簡單地寫了一句話。給你生病的長輩送去吧,或許有用。
想起今天看到的,源初羽和蘆屋道滿不需要防護就能走出去。她心下微微一動,用手指挑了一塊蘇蜜抹在手背上。另一隻手把晴明捕獲的入內雀拿過來。
入內雀一直被關在封閉的透明圓球內,緊緊地閉著眼睛倒下裝死。
梨子將摸了蘇蜜的那隻手,非常緩慢地靠近圓球。
“小梨。”晴明嚇了一跳,上半身越過矮桌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但因動作幅度太大,整個人撲過來時就已掌握不了平衡。兩人一上一下同時摔在榻榻米上。
梨子手裡的圓球滑了出去,在地上狠狠彈了幾下。入內雀被甩上甩下,舌頭都甩出來了,仍然堅強地閉著眼睛裝死。
梨子本來以為這回要摔很慘,後背和頭一定首先著地。但是後腦勺卻壓在很柔軟的物體上。緊接著嘴唇被重重一碰,一個重物壓在了上半身。梨子艱難地喘著氣,感覺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
睜開眼,瞳孔中映出晴明緊張的的臉。
“哪裡疼?”晴明沒著急爬起來,而是保持著壓在她身上的姿勢問。
“被你壓得疼。我要呼吸不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抱歉。”晴明眼中帶著一點點笑意稍稍抬起身體,“我說那麼軟呢。”
梨子“……”
“我想起來。”她鬱悶地說,本來想親手做個實驗,沒想到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感覺嘴唇也火燎燎的疼。
“嗯,稍等一下。”晴明小心地把手從她後腦勺後抽出,另一隻手搬著讓她躺在地上,然後爬起來。
梨子這才知道,剛才為什麼頭沒感覺疼痛。原來摔下去的一刹那,晴明把手墊在了她的腦後。
茨木在旁邊都看傻了,“我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你們就一起摔下來了。”
酒吞眼睛盯著梨子,確認她沒大礙後,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一邊。眼簾低垂,在臉龐上印下兩道弧形的陰影。
“嘴唇一定破了。”她拿起銅鏡照了一下,果然看到了傷口。“晴明大人!”
“抱歉,我的錯。”晴明萬分歉疚地找出來一小罐藥膏。打開蓋子,裡麵是淺綠色的透明膏體。“抹上就不疼了。”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用簽子挑了藥膏。
“哎,就這麼直接上手抹嗎?”梨子往後一躲。
“那要怎麼辦?”晴明問。
“應該先衝洗。”
晴明把木盆端過來,讓她自己鞠了一把水清洗。
“帕子呢?”梨子又伸手要帕子想擦乾水漬。
“真麻煩,”晴明這樣說著,捏住她的下巴很溫柔地輕吮了一下,“好了,可以塗了。”
梨子微怔了一下,直到綠色的藥膏塗在嘴上才反應過來。立刻覺得嘴唇比剛才還要火辣辣。“您在乾嘛?”她一臉控訴。她的兩個式神還在呢。
“應你的要求擦嘴啊,”晴明漫不經心地說,“有什麼比嘴唇更柔軟的?我怕你再次受傷,隻好善良的祭出我的嘴唇。”
“剛才就是晴明大人把我的嘴弄破了。我被你磕到了。”
“你好意思提這個?”晴明輕笑著說,“說起來,你兩次把我的嘴親破,我都沒有過怨言。你不過才破一次。要知道,最痛的那次可是我的初……”
“啊,好了好了我錯了。”梨子連忙投降。她可沒有晴明臉皮厚,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這種事。
“初什麼?”茨木盯著他們問,“初夜?不然為什麼會痛呢?”茨木拿以前看過的小繪本得來的經驗,發出靈魂拷問。
“小梨不讓我說。”晴明勾起唇角。
梨子臉色瞬間漆黑,“這個可以說。”
“我們還是把珍貴的時間用在入內雀身上吧,”晴明愉快地岔開話題,他拿起源初羽寫的那個紙條看了一下,“唔,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小梨你剛才突然做那麼危險的舉動。我讓朱雀試試這隻鳥。遇到危險時,她可以直接把鳥烤糊。”
“我來吧,不必那麼麻煩。”酒吞走過來,伸手從罐子裡舀出一塊蘇蜜塗在手上。表情毫無波瀾地拿過入內雀,唰地伸進去手。痛快地讓人感覺有些突然。
他毫不猶豫乾脆利索的動作,深深地浸透著一股自暴自棄。
晴明輕輕皺了皺眉。
正在裝死的入內雀,啪地睜開眼睛,表情炙熱地盯著那隻手。但是隨著手向它靠近,它就像聞到了什麼懼怕的東西一樣,一臉驚恐地往後退。又因為圓球內太滑無法站立。
酒吞輕輕眯了眯微翹的桃花眼,猛地攥住入內雀。下一秒,入內雀翻著白眼,兩腿僵直地倒下去。這回是真的死了。
酒吞臉色不變地看著圓球,緩慢地把手抽出來,嗓音涼涼地說,“管用。”
“確定管用嗎?”茨木看著他,“難道不是被你捏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