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陰陽師!
夜晚的庭院中,櫻花沐浴著月光透出微微的青光。空氣中隱隱下著霧一樣的小雨,櫻花花瓣不堪重量紛紛落下。
梨子在廊下看晴明把鯰魚胡須封印在一個蘋果大小的圓球裡。
如果不封印,隻要有水的地方,胡須就會默認為大海。像此刻外麵下著雨,潮濕的味道,會讓胡須以為回到了大海。
“這個東西隻能使用一次嗎?”
“嗯。”晴明默念咒語,透明的圓球上出現一行小小的金色的字。胡須微微顫動了一下,收斂了力量開始沉睡。
“我們什麼時候去尋找那座島嶼呢?”梨子問。
“還差一點東西。”晴明說,“就算我們找到了島嶼,像找到我們的記憶碎片就是大海撈針。最好再有一樣像鯰魚胡須這種可以精確找到物品的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呢?”
“你最好能再問一下惠比壽大神。世間有沒有這種東西。”
梨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心不在焉地望著庭院裡的雨。短短一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地震、禱告、諸神齊會、鯰魚的胡須。還有最最重要的,從海底回來,就半天的時間,就有十幾家貴族上門求取。
扶桑的民風開放,求娶的人大咧咧地帶著自己的兒子上門,說在城外看到了她的風采,慕名而來。有的甚至還帶了好幾個任意挑選。一字排開的少年們,水靈靈地像一排水蔥,陽光、孤傲、溫柔、冷酷,各有特色。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在想什麼?”晴明淡淡地看過來。
“沒想什麼,就是覺得好煩啊。”她撐著腮說。
“當然煩了,”晴明嗓音更淡漠,“想必明天開始求娶的人會一批批上門。挑花眼可不就有些煩?”
“我沒有挑花眼。”梨子放下撐腮的手。
“哦,原來已經挑好了,那煩什麼呢?”晴明臉上帶著不達眼底的笑意,看起來溫和卻難以靠近。
梨子燦然一笑,“確實挑好了,不就在檸檬樹下坐著嘛。”
“檸檬樹?”晴明微微皺眉。
梨子站起來,笑著伸了一下懶腰,“哎呀好累。我要去休息了。明天再想辦法問惠比壽大神吧。”
晴明勾起薄唇,望著她朝房間走去的背影,長長的睫毛下閃過一道未及捕捉的流光。
第二日晴明起的很晚。梨子都吃完飯準備出發要去神社了,才看到他從房間走出來。
少年穿著深藍色的狩衣,襯得皮膚很白,也襯得眼圈下重重的一片青色。
“晴明大人昨晚睡得不好嗎?”她關切地問。
“睡得很好。”晴明單手揉著眼睛,朝矮桌走去。
朱雀一邊往桌上給他擺飯,一邊問,“您昨天晚上找什麼了?臥室裡全是書,找了一個晚上都沒找找嗎?”
晴明微微一僵,立刻不自然地去看梨子。見她坐在長廊下彎腰穿鞋,這才輕輕呼口氣。他昨晚找了一晚上博物誌,也沒找到檸檬樹。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梨子來到惠比壽神社,很意外的是惠比壽就在後院坐著喝茶。在問過她鯰魚大神的事情後,惠比壽笑著點點頭,“記得用封印把胡須封住。那個東西遇到水就會開始瞎指。浪費了,就不好再問祂要第二次了。”
“封好了。”梨子說。
“嗯。”惠比壽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聽到神主在前殿再喊梨子的名字,“你先去吧。我知道你的來意,等你忙完再說。”
梨子應了一聲,給他鞠了一躬,轉身朝前殿走去。
“小梨啊,”神主說,“你現在去京城西邊的西光寺,那裡的主持借走我們一扇琉璃屏風,就是上麵繪著幾隻大鯉魚的那扇。”
“那扇屏風是從大唐來的,原本沒有圖畫。後來由惠比壽大神親手繪製很是珍貴。說好借給他們擺幾日,但是今天那邊傳來一隻千紙鶴,說屏風出了點問題。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可彆讓他們給弄壞了。”
梨子點點頭,帶著酒吞就離開了神社。
昨晚的雨似乎白下了,強烈的陽光撒下來,隻是走在路上,後背也會滲出汗來。
“快到五月了啊。”梨子說。
酒吞抬起頭望著碧空,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在看什麼呢,酒吞?”梨子問。
“在找雲。”酒吞說。
“雲?”
“如果找到雲,我就有辦法用妖法降一場驟雨。那樣大人你就涼爽了。”酒吞的額頭上沒有滲出一點汗水,看上去很自在的模樣。
梨子用扇子死勁扇著風,儘管如此汗還是不停地往下流。
“我知道大人為什麼這麼熱了。”酒吞突然笑起來。他的唇薄薄的,笑起來十分奪目好看。
“為什麼?”梨子一時覺得有點晃眼,暗暗嘀咕真不愧是占據妖怪圖冊封麵那麼久的鬼王。
“因為我是火性妖怪啊,”酒吞說,“雖然大人看不見,但是我的身體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散發熱度。”
“原來是這樣,”梨子笑了一下,“我現在就相當於行走在火爐旁是嗎?”
“是。”
“怪不得這樣熱。”
酒吞把步子放慢,與梨子保持距離,“等坐到牛車裡跑起來就涼快了。”
走到神社外,坐上牛車。黃牛跑動時帶起的風,果然讓梨子涼快起來。她坐在窗邊,一邊讓風從頭發裡穿過去,一邊看著外麵的風景。
西關寺在很偏僻的地方。這裡種著一大片鬆樹。在鬆樹深處,建有一所外形樸素而雅致的寺院。
昨晚一整夜都在下雨,雨水積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梨子隻好讓車夫停下來,走著進去。
水窪裡像鏡子一樣平靜明亮。她停了一下對著倒映整理了一下發辮。水中映出酒吞很專注側著臉看她的模樣。
“你在看什麼?”
“大人好像長高了不少。去年隻到我胸口上邊一點點,”酒吞用手比劃了一下,“現在大人的頭到我的脖子了。”
“長這麼多了嗎?”梨子笑了一下,她把發辮上的綢帶打了一個結,轉身朝露出一半牆壁的寺院走去。
身後她看不見的地方,酒吞輕輕拍拍心口,這點心思差點就被發現了。
“地震才剛過去不久,神社現在一定很忙吧?”負責接待的僧人不停地對梨子鞠躬,“在您忙碌的時候打擾您真得很抱歉。”
“沒有關係,”梨子連忙還禮,“請帶我去看屏風吧。”
“請這邊來。”僧人說。
他把梨子帶進一間禪室。一扇半透明的琉璃屏風就在房間中央擺著。上麵不知道用什麼顏料繪著幾隻大鯉魚,淡藍色的海浪托著鯉魚們,非常漂亮。
“再過兩天就是寺院的周年慶。本想著借貴社的屏風裝點一下。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地震過後,屏風上麵的魚突然開口說起話來。”僧人麵露苦惱地說,“就在剛才您還沒來的時候,鯉魚們還喊來著。”
“說什麼呢?”梨子問。
“鯉魚們不停喊著,要回惠比壽神社,要回惠比壽神社。”僧人說,“大家都很擔心到了周年慶那一日,鯉魚們突然在大庭廣眾下喊叫,會不會嚇壞了信徒?”
梨子噗的笑了一聲,“既然是惠比壽大神畫的魚,想必有了自己意識。因為地震害怕想回神社也是有可能的。我去安撫它們一下吧。”
這樣說著,她走到屏風前,一邊撫摸著鯉魚一邊貼著它們小聲地說話。
每一條鯉魚說完後,她直起腰對僧人說,“放心用吧,它們暫時不會再喊了。”
僧人半信半疑地問,“真的不會再叫了嗎?如果再叫怎麼辦呢?”
“再叫的話,我再來。放心吧,不會叫了。”梨子說。
她剛準備和酒吞離開,天空中就下起了雨。雨雖然不大,但是就這麼空手走出去,衣服一定會淋濕。
僧人連忙把壁櫃上的一把油紙傘拿下來遞給梨子,“我再去找一把傘。”
僧人去找傘的時候,梨子就和酒吞站在屋簷下等待。雨絲柔軟而纖細。沒有風,雨不會吹到屋簷下。庭院安靜祥和,雨水落在昨夜的積水裡,彙集成更大的水窪。院中的雜草和樹木沾滿了水,泛著柔和的光。
“好涼快啊,酒吞。”梨子伸出手接著屋簷上滴成珠串一樣的雨水。
酒吞微微翹起嘴角,自在地靠著柱子,抱著手臂看她接雨。
拐角處響起腳步聲,梨子回頭看到僧人麵露愧色地抱著一把傘跑過來,“我的師兄弟們有事出門,寺裡找不出傘了。這把傘還是我在庫房裡找到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傘麵都發黃了。剛才看了一下,好歹沒有破爛處。”
“給我吧。”酒吞說。他把傘接過打開,果然像僧人所說的,是把非常陳舊的傘。傘柄上的漆都脫落了,傘麵也看不清原先畫的圖案。
“明天把傘還您。”梨子說。
僧人沒有傘,沒法送他們出寺門。他站在屋簷下,直到看不見人影才轉身回去。
“您剛才在房間對鯉魚說了什麼?”酒吞好奇地問。
“沒說什麼,”梨子笑了一下,“我就胡謅說神社養貓了。那些鯉魚抖了一下就不動了。”
酒吞也輕輕笑了一下,抬頭看著霧蒙蒙的天空說,“我真喜歡下雨。”
下雨就可以慢慢走。
梨子回家以後把兩把傘放在屋子的角落,準備第二天路過西關寺還傘。
夜晚,雨已經停了,月亮的清輝撒滿庭院。月光透過半敞的窗戶照進房間中,映在梨子的臉上。她已經睡得很沉了。哪怕窗外蟬的鳴叫聲也不能吵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