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蘆屋道滿用手扒著山壁,“我們先上去吧。”
源初羽手拿著一個碎片,似乎很想帶回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緩慢地放到了地上,“走吧。”
晴明看到他們上去以後,伸手撿起源初羽放棄的碎片。過了一會兒他一臉震驚地說,“怎麼會這樣?”
“什麼?”梨子看向他。
晴明猶豫了一下,將碎片遞給她,“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除非這段記憶有問題,不然難以解釋我的疑惑。”
梨子剛要接過來,晴明又說,“不要用手拿著,那樣代入主人公的記憶實在太費神了。你隔著袖子捏住它,就會以旁觀者的目光注視著這段記憶。那樣視野更開闊,能看清更多東西。”
“是嗎?”梨子微微睜大了眼,“還可以這樣嗎?如果以旁觀者的目光看就太好了。我剛才撿到一段記憶,是鷹的。它不斷俯衝著追逐獵物,都快把我暈死了。”
晴明似乎心不在蔫地想著什麼,“記住看到最後。”
“看到最後?好。”
梨子接過碎片,穀底的記憶之河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寬敞的廳堂。這座廳堂她並不陌生。晴天娃娃那次,源初月邀她去住,拜見源賴光時就是來的這座廳堂。
年輕的源賴光盤腿坐在主位上,空氣肅穆又隱含悲傷。他一身素色狩衣,廳裡的仆人也穿著素色的衣服。大家臉上掛著悲切,似乎遇到了什麼傷心事。
梨子再往旁邊瞧,眼睛不由得睜大。坐在年輕男子身邊,長著一張團團臉的,正是她自己。隻不過是非常小的自己,看上去也就四五歲大。
“去吧,”年輕男子說,“初羽小哥哥跟你差不多年紀。他現在很難過,你去陪他說說話。”
源賴光也點點頭,吩咐仆人帶小梨花去後院。
正是夏季,太陽毫無阻擋地將熱度傾瀉而下,樹葉紛紛打蔫,就連蟬都熱的不願意多叫一聲。
仆人將小梨花帶到院中一處架著幔帳的席上,帳中隻有一個七八歲大的男童,梳著兩個小揪揪。雖是一副童子的裝扮,容貌卻是惹人觸目的驚豔。梨子一眼認出是源初羽小時候。
“誰讓你們進來的?”小源初羽沉下臉。雖然年幼,但是仍能從他臉上看到長大後桀驁不馴的性格。
“這位是清水大人的女兒,隨清水大人過來祭拜夫人的。”
仆人見源初羽並不說話,隻能又添了一句,“就是跟您訂婚的……”
“不必說了,我知道她是誰。”源初羽冷冷地看過去,“我母親在靈堂,不去那邊祭拜來這兒做什麼?過來祭拜我嗎?”
小梨花笑眯眯地跟仆人說,“你忙去吧,我在這裡就可以了。”
仆人唯唯諾諾地躬著身,似乎很怕這個小公子,聽到小梨花這樣說,忙不迭地退下。
源初羽沉下他的一雙厭世眼,滿臉不善地望著小梨花,“聽不懂人話嗎?這裡不是靈堂。到彆人家裡做客如此隨心所欲,清水氏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小梨花一點都不生氣,她似乎還覺得此刻的源初羽很有趣。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過幾天賴光將軍要送你去學習陰陽術了。你很排斥學這個對嗎?”
源初羽沒有說話,眸子依舊冷冷地注視著小梨花。
“可是我知道,即便你很討厭學習陰陽術,日後你還是會成為一個非常厲害的陰陽師的。”小梨花雙手撐著腮說。
“你怎麼知道?”源初羽看向她,“我並沒有學習陰陽術的天分,從我母……”他猛地閉上嘴。
梨子知道,這就涉及源氏的辛秘了。源初羽的母親就是跟妖怪融合喪失自我,最後被源賴光殺死的。但是對外宣稱卻是病逝。
“沒有天分不要緊啊,”小梨花笑嘻嘻地說,“我知道一個秘術哦,隻要找一個厲害的妖怪融合,你也會變得很厲害。”
“誰告訴你的?”源初羽再次沉下臉。
“書上看來的嘛。”
“胡說,什麼書會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從哪兒聽來的?”
“真的是書上看來的嘛。”四歲的小梨花鼓著一張團團臉可愛極了,她委屈的時候蹙著一雙細細的小眉毛,讓人不忍心再說下去,
源初羽眸光柔和了一點,“這句話不是好話,你以後彆說了。”
小梨花笑著說,“我就是想告訴你,變強的方法啊。”
“那種奪走我最重要的人的方法,我永遠也不會用。”源初羽輕輕呢喃。
“嗯?”小梨花一副沒聽清的模樣,抬頭望著他。
“我不會用這種方法的,你也最好忘記它。”源初羽認真地說。
梨子在一旁看著想笑,源初羽的語氣,就像在教導未來的媳婦。
“我覺得很難說啊,”小梨花蹙著眉,“萬一你將來會用這個方法,我不是害了你?”
源初羽微微一怔,細細地打量著小梨花,“你不是從書上看來的吧?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讓你聽到了風言風語。你是擔心我會效仿,才來提醒我的嗎?”
小梨花臉上一直保持著笑眯眯的樣子,“總之你能答應我不去這樣做就好了。”
“我當然不會。”源初羽疑惑地皺著眉,“隻是你為什麼不停地重複這件事呢?”
“因為啊,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小梨花托著腮一臉憂愁地說,“夢裡我們都長大了。你為了變強,選擇跟妖怪融合,最後身體爆裂而死。”
源初羽嗤笑一聲,“隻是夢而已。”
“夢中事有時候會預示未來,你怎麼知道就不會實現呢?”小梨花問。
“都說了不會就是不會。我不會跟妖怪融合的,你放心吧。”源初羽說。
小梨花笑著伸出小拇指,“拉個鉤,約定你說到做到。”
“真是幼稚。”源初羽雖然這樣說,但還是伸出了手指。
在大太陽底下,兩個孩子用拉鉤做下了誓言。
遠處仆人來請小梨花回去,她父親要告辭了。
源初羽眸光中隱隱露出不舍,“你什麼時候還能來呢?”
“長大了吧。”小梨花說。
“那還有很多年。”源初羽說。
小梨花用小肉手在口袋裡翻來翻去,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鼓鼓的東西。
“這是紫藤花的種子。等它爬滿一整座牆,像瀑布一樣垂下來時,我就會來了。”
源初羽接過來,“嗯,我會好好種它的。”
小梨花點點頭,站起來離開了院子。
梨子想跟上去,發現她的腳被固定在這裡。這是源初羽的記憶,她不能離他太遠。就在她準備結束這段記憶的時候,餘光看到安倍益材和一位相貌驚人的女子走過來。
梨子微微睜大眼,認出了那位女子就是晴明的母親稻荷神。
源賴光剛從大門回來,看到了安倍益材喚住他。看起來似乎跟他們很熟,梨子想聽聽他們說什麼。她儘量往那邊移動,把耳朵湊過去。
“夫人還沒有動靜嗎?”源賴光說,“那家我介紹的神社求子很靈的。”
“沒有動靜,”安倍益材說,“下午再去一趟吧。”
“不過沒關係,”源賴光說,“你們這麼年輕,晚幾年再要孩子也行。”
晚幾年?晚幾年?
梨子感覺自己大腦一片混沌。
這個時候晴明都六歲了,怎麼能說安倍益材和稻荷神沒孩子呢?
“小梨。”耳畔傳來晴明的聲音,她慢慢將自己從源初羽的記憶裡麵抽離。瞳孔映出晴明皺著眉的臉孔。
“晴明大人……”她輕聲說。
“看到了吧?”晴明問。
“嗯,看到了。”梨子輕輕皺著眉,“隻是,賴光將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父親和母親還沒有子嗣的意思。”晴明說。
“這怎麼可能呢?您那個時候早就出生了啊。”梨子不解地說。
晴明似乎在思索什麼,“有一件事你注意到了嗎?那個小時候的你,似乎並不像幼童。四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說得出那樣的話?而且,她注視著源初羽的目光,就像是在透過他看誰。”
“看誰呢?”梨子問。
“看成年後的源初羽。”晴明說,“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回溯了時間,保留了記憶一樣。”
“我也有這種感覺。”梨子說。
“而且不知道你看到最後沒有。”晴明說,“我一直盯著外麵。發現小梨花跟我父親擦肩而過時,仿佛陌生人一樣。連一眼都沒有打量。”
梨子微微睜大眼。
晴明抬起眼看著她,“那個叫梨花子的孩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