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初次交鋒時,分明身如螻蟻,還能有對他口出狂言的底氣。
夜千放思索著記憶中君行舟的模樣,不覺緩和了神色。
他又想起舊時對上那淩冽的眼,早知如今,他當初就該把君行舟眼睛剜下來做個紀念的。
夜千放擰著眉,隻覺自己想得太遲,可他又覺,今時今日也是不遲的,君行舟不在,不是還有與他九分像的宿雲瀾麼?
待到再見時,贈予君行舟看就是了。
那麼漂亮的眼,要是剜下來,該是帶些血絲的。
他這麼想,他便也這麼做了。
夜千放一手覆上宿雲瀾眼前,雨聲驟起的淅瀝聲中,壓低了身下人痛極的呼嚎,也衝淡了血色。
雨仍在下,打濕了夜千放衣衫,也將混著泥水的血水衝進過道,他唇角微彎,任由那纖白五指抓緊他濕濘衣角。
夜千放握在掌心的珠子栩栩如生,這剛剖下來的一雙眼,確實如他所想的,白中透著幾絲細血。
他將衣袖自宿雲瀾手中抽離時,失了借力的宿雲瀾驟然滾倒。
宿雲瀾兩眼空洞,雨幕中他茫然十分,咽過喉頭的腥甜伴著濕鹹,可他似乎又說不出什麼來。
這涼薄雨夜,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流失。
而那個上一秒還在與他言笑晏晏的男人,如今正握著兩顆易碎的眼珠,淡聲開口道“我不殺你,也不會讓修界有尋到你的機會。”
夜千放從沒想過和修界做場公平交易,宿雲瀾隻消一露麵,他的目的便達成了。
宿雲瀾的利用價值也到此為止。
夜千放的話,宿雲瀾聽來想笑,如今夜千放剜了他雙目,他又負傷在身,殺與不殺又有何區彆。
可夜千放這種人,顯然是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處的,他甚至還有興趣將宿雲瀾拋屍到荒郊外的天坑裡。
宿雲瀾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閉合雙目有血淚湧出,經曆過最初的痛極失聲後他再無言語,若非那微弱呼吸尚存,夜千放都懷疑他死了。
“宿雲瀾。”夜千放在亂葬崗旁坐下,就著雨幕寒風,悠悠歎道“算你活該。”
長得像他,算你活該。
宿雲瀾突然想起這話。
那假如出現在夜千放麵前的是君行舟本尊,他又會如何?
大抵也會落得個剜心剖骨的下場。
夜千放此人實在荒唐,可偏偏因著是他,又顯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宿雲瀾累極了,他躺在屍堆上,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哪怕冰涼雨水打過他身體每一處,他也提不起力來,隻能在這烏蒙雨夜中昏沉下去。
可惜了,他聽不清夜千放餘下絮語,也想不起從前,隻記得……
驪山之上,師兄,徒兒……
怕是此生再無相見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