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不得那時是怎樣的痛,但昏或許比他更痛,才會在無人之時,剖出內丹渡給了他。
連死去的執念,都是為他重塑魚尾……
鮫人的悲鳴驟然響徹,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溶洞徹底坍塌下去,露出的天地,卻未見月光皎潔,而是遮天蔽月的濃霧。
他嘶鳴著,原本華美的魚尾也褪去色彩,成了一具慘白骨架。
他似乎失去了遊動的力氣,猶如新生的嬰孩般,以骨為腿,一步步踉蹌著向岸邊走去。
他最終,停在了宿雲瀾麵前,慘淡開口道。
[我已經沒有什麼能給你的了……]
昏的那顆鮫珠,已經和他融為一體,早就已經隨著他腐爛生瘡,哪還有鮫人王珠最初瑩白如玉的樣子。
他說要渡他,他卻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給予人族了……
就連他落下的淚,都凝不成珍珠了。
可昏為他失去了一切,他絕不可能,再讓心中滋生的恨,去達成仇人所願。
[我不需要任何東西。]
宿雲瀾說著,伸出手去。
[我會渡你,百厄儘消,不必困於魂幡之中。]
成為鬼主的養料,亦或是下一個鬼主,都不會再成為束縛他的宿命。
可先遞到宿雲瀾手中的,卻是兩片魚鱗。
鮫人慘笑著開口,他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將它們帶到東域海,拋入海洋之中吧。]
[我不需要度化了,我會同他一般,消弭於天地。]
寧願就此消散,也絕無可能,成為供給仇人的養料。
[很抱歉……抱歉,昏,我終究是沒能如你所願。]
隨著鮫人話音落下,他眼中滾落出的最後一滴熱淚,化做血紅珠子,落入宿雲瀾手心。
那是鮫人此生最後一滴淚,包含著鮫人的感激與祝願,也預兆著生命走到儘頭的消弭。
他踉蹌著,又迅速擺動著枯骨魚尾,遊向中央的瑩白骨架。
生不能同寢,死亦同穴。
鮫人含著笑,像多年前那樣,撲入愛人的懷抱。
他似乎,終於在這生命儘頭,看到了昏。
鮫人王年輕如初,他一頭紅發張揚,張開手臂擁抱住了自己的愛人。
錯位千百年的擁抱,卻從未遲來。
宿雲瀾默不作聲地收攏了掌心,而隨著血池的異動,半空之中的賀雲起驀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