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君行舟一襲白衣染血,冷然遠望。
他似乎並不在意,又似乎,殺掉君行澤,對他是很輕而易舉的事。
可事實並非如此。
萬歸宗之上天光重現,修士雲湧而來。
是援軍已至,魔族落敗退去。
而今,‘宿雲瀾’成了通緝目標。
萬歸宗這一戰死傷慘重,弟子們需要發泄點,萬歸宗也需要一個轉移視線的媒介。
死而複生的君行舟就是最好的目標。
何況,他剛剛當著所有人的麵,殺了人。
最先落地的人是塵非昨夜,他看著那素白身影,喚道“君少主。”
“師兄。”君行舟轉過身來,莫名有些狼狽。
他的素衣沾了血,神色亦黯淡,望向塵非昨夜時,有種釋然的絕望,又有些不該的期盼。
君行舟身影寂寥,神情蕭瑟,獨一人,麵對這漫天修士。
而他眼前,正是昔日曾一同握劍的同門師兄弟。
一見塵非昨夜,總是容易讓君行舟想起很多從前事。
在君行舟升入天級院那一日,他被雲起書院院長收作弟子。
那是他初見傳聞中的塵非昨夜,也是第二麵。
昔日竹林中指點一句,教他扭轉乾坤的少年,如今已拔高了身量。
他負劍無言,眉眼冷然,頗有些拒人於千裡之外。
直至雲起書院院長太阿向他介紹君行舟之時,塵非昨夜柔和了神色,頷首示意。
那年他們也是這樣的距離相望。
他喚他。
師弟。
可現如今,一聲聲君少主,早隔開了距離。
君行舟大抵想笑的,可上湧的淚意終究是叫他無話可說。
萬眾矚目之下,塵非昨夜提劍向他,問道“君少主,今日你弑父不仁,可有辯駁?”
“弑父不仁?”君行舟似有些不解其意,他低頭望了望自己染血衣襟,啞聲道“師兄你不會不明白,我緣何走到如今地步……”
“可師兄,我當真錯了嗎……?”君行舟步步向前,停在了塵非昨夜劍尖一寸之遙,他問“我隻是想活下去,我有什麼錯,要殺了我嗎……塵非家主?”
兩兩相望,是君行舟忍著滿眼的淚,不退一步。
塵非昨夜忽然就想起,那年被他三劍挑下台去的少年。
他纏著護腕,不言不語,又一度提劍上台。
他似乎總不後退,也無懼失敗,隻固執著,一步步往前走。
塵非昨夜的同門其實不多,他也沒對誰有過深刻印象。
可偏偏,他記性極好。
所以他記得,少年執拗的眼。
這咫尺之隔的劍尖,似乎再向前一寸,就可以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隻需要用他的命,就可以讓所有人滿意。
可,舍一人而濟蒼生,從來不是塵非昨夜所念。
若此人不願,他硬要強求,便不算,濟世扶危。
從前他不願,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劍指君行舟,今日他亦不願。
塵非昨夜劍鋒陡然翻轉,他背過身去,似同君行舟一般,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麵。
他說。
“他無過錯,我不傷他。”
塵非昨夜這驟然轉變的態度,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更有同樣來馳援的人詰問道“道君何意,他若是君行舟,今日萬歸宗禍事皆因他而起,其罪當誅!”
塵非昨夜將劍一扣,沉靜道“我從不信人魔兩族之爭能因一人而起,也不信禍水東引之語。”
“諸君若是如此輕易便被魔頭所挑撥,倒不如多誦讀幾遍清淨經洗心濯塵。”
一時間,不少人被他說得麵紅耳赤,訥訥不敢言。
可仍有不服之人,欲要爭辯道“可他一個已死之人,隱姓埋名潛入萬歸宗,難道就不是包藏禍心?!”
“我知諸君所言為何。”塵非昨夜收劍入鞘,淡道“可恩怨事恩怨了,此事與道義無關。”
“我塵非昨夜在此立誓,他日君行舟若有危害人族之舉,我會親手了結他。”
“可今日,他無過錯,我決不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