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宮啊,它是最適合女修的地方。”
“世俗對女子多有偏頗,修界亦如是,可清寧宮不會。”
說著,言十七朝賦明歸眨了眨眼,她道“你要是進了清寧宮呀,往後的人生就可以自己做主了,阿娘也可以跟著享福了。”
“真的嗎?”小賦明歸眼裡掛著淚,不解地看著滿是歡喜的言十七。
那時候她還太小,不懂為什麼她們要分開了,阿娘還這麼高興。
“真的。”言十七用手理順她剛剛揉亂的發,替小明歸編起了發,一邊編發,一邊念叨“你會有好多好多朋友,好多好多好吃的,嗯——還會有阿娘好多好多的愛。”
“那阿娘呢?”小賦明歸淚眼汪汪的瞧著她。
“阿娘?阿娘嘛,阿娘當然是繼續闖蕩江湖啦。”言十七笑得明媚。
她說“阿娘還會給小明歸寫好多好多的信,阿娘保證,每走過一個地方,就給小明歸寫一封信,好不好?”
“好……”小賦明歸終於破涕為笑。
而阿娘也遵守著她們的諾言,不時給賦明歸寫信。
這一寫,就是一十六年。
從她闖蕩江湖,寫到識得良人,再到成親生子,再到她對行舟未來的恐慌,有意的疏遠。
賦明歸把每一封信都仔細收好,再一封封的回信。
從前總要言十七安慰的小女孩,如今已經能有條不紊地反安慰起言十七來了。
她告訴阿娘,且惜當下,也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倘若事事皆順應天命,人生這一遭豈不白來?
言十七大抵是被她安慰到了,寄給她的信件又快樂了起來。
她與她講,君行舟的成長,她說行舟是很好的孩子,她說她有告訴行舟,他有個叫明歸的姐姐。
那樣平淡的幸福,總能被言十七輕易發覺,用她滿腔的愛意去珍藏。
看著阿娘的信,賦明歸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哪怕天各一方,她們的心近在咫尺,那便也不遠。
有時候,看著言十七傳來的信,賦明歸甚至覺得,她也在伴隨著行舟一路成長。
那是阿娘的孩子,她的弟弟。
可行舟十三歲的時候,她和阿娘徹底斷了書信往來。
那一年,賦明歸還沒有孤身去尋阿娘的能力,也沒有找到行舟的本事。
她愈發刻苦努力起來,隻希望自己修煉再快些,再快些,快些去尋阿娘與行舟。
同年八月,她被宮主收入門下。
賦明歸看著自己磨出血泡的手,突的哭了。
十幾年的刻苦努力,終於在今日有了回報,她是高興的。
可這份高興,再無人分享。
直到又一年,她在清寧宮見到了行舟。
幾乎一眼,賦明歸就認出了,那是她的弟弟。
他太像阿娘了。
哪怕神色冷然,眉目間那隱隱的悲憫,都與阿娘如此相似。
不會錯的,她絕不會認錯。
可當她隱晦地向行舟提起阿娘時,行舟對她拔劍。
賦明歸不明所以,但行舟入道不久,顯然不是她的對手。
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小子可算老實了,但聽到她名姓時,他眼中悲愴,無從瞞藏。
阿娘死了。
死在她未曾知曉的時候……
賦明歸驟然後退,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君行舟。
“你騙我……騙我……”
“阿娘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可能自刎……?!”
言十七,那是一個,何等明媚朝陽的姑娘。
她會數著年歲給賦明歸寄親手做的衣裳,伴隨著信件絮絮叨叨。
她說,她這樣年輕,就該穿顏色鮮亮的衣裳,大氣又漂亮。
她說,今兒君行澤又惹了她,可一看君行澤那張臉呀,她就火氣全消了。
她說,舟兒今兒學會走路了,舟兒會喊娘了,舟兒會拿劍了。
她又說,舟兒不喜歡穿白色的衣裳,但她這個當娘的喜歡,他就委屈一下吧,等他長大些,她也多給他做幾身顏色鮮亮的衣裳。
她的信裡,總那樣活潑明媚,她怎麼會自刎而死……
濃重的絕望蓋過賦明歸心頭,她想,她想……
她還不曾在阿娘膝前儘過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