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宴止這輩子唯一後悔過的,便是,自以為事事儘在掌控之中,任顏淮自刎而亡。
如今踏破九霄,他百年心血累積,舊友重歸。
他絕不允許,再有算計之外的事發生。
如今秩序崩塌,萬界分隔,他終將重臨。
歸去時,君行舟獨一人,踏著滿地清輝向前。
他攏起偏長的發,手指輕梳,發帶穿梭而過,輕巧地打了個結。
他許久不曾如此自在過了。
從十四歲之後,他心底背負的,就隻有恨。
他恨君家,卻又不得不依附君家而活。
熾烈的苦痛幾乎要將一個少年的心灼穿,娘親的淚眼淹沒在火海之中,無數次的回想,他都是那個再冷漠不過的看客。
可君行舟知道,原來他也是會痛的。
偏偏,弱者的眼淚,在高位者看來,都是可笑又可憐的。
所以他從不哭。
那年他也曾天真以為過,自己的仇人隻有君家,隻要自己足夠努力,君家終究是會血債血償的。
可後來,他終於明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並非他可以撼動。
無論他做什麼,都是蜉蝣撼樹,徒勞無功。
是從哪一瞬開始謀劃,君行舟已經忘了。
他隻記得,溢過指縫的淚水是苦的。
他也記得,這生平頭一遭的脆弱,是展露在賦明歸眼前。
大抵是他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連意識都不大清醒了,才會袒露,藏在心底的,那個委屈的小小少年。
也曾有人愛他的,有人真真切切愛過他,甘願為他豁出一切的……
可她已經死了。
他身後從無倚仗,他絕無退路。
不過沒關係,他贏了。
這百年前設下的局,他是贏家。
現如今,前塵舊事已無力再牽製他,往後的路光明坦蕩。
君行舟抬頭望向那一輪月,伸手擋住了寸許的光。
他望一輪月,月也透過指縫偷偷看他。
他會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