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的決斷,總帶著幾分隨意。
譬如,現在。
端陽明儀板凳還沒坐熱,就聽君行舟說要走。
“啊,那我們來邊城是來乾嘛的?”端陽明儀迷茫看去,正見君行舟微低著頭,手中握著一支素簪,指尖幾翻轉便簪好了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君行舟如今又換回了一襲青綠,那支素簪挽得也不甚端儀,顯出幾分鬆散來。
“隨便逛逛。”
君行舟的回答,連端陽明儀都聽出了他的敷衍。
端陽明儀忙追問道“那離了邊城,我們去哪兒呢?”
“中州。”
“去中州做什麼?”
“把你賣了。”
端陽明儀聞言,嘿嘿一笑,道“道君,你肯定舍不得。”
聽端陽明儀這麼說,君行舟忽地湊近幾分,低聲問道“你又怎知我話中真假?”
“唔……”端陽明儀瞳孔微縮,下意識後仰些許,艱難道“你是好人……”
好人?
君行舟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和端陽明儀拉開了距離,淡淡道“也許。”
去往中州的路,與來時略有不同,君行舟已將即將赴往中州之事,傳訊與顏淮言明。
那頭的回複很簡潔,就一個字,可。
來時花滿路,去時雪漸深,又是新雪覆枝頭的時節,馬車的滾輪在皚皚雪道上壓出道道輒痕來。
君行舟掀開一道車簾,靜望盤旋在空中,飄飄揚揚的白雪,輕聲道“我很少見雪。”
無論是故居,還是驪山,都不會有落雪的時節,四季悠然,唯見千樹萬樹桃花開。
隻有雲起書院才會下雪。
皚皚白雪壓過枝頭,簷邊亦有霜雪綴,直到不堪重負,悄然落下一捧雪來。
君行舟進雲起書院的第一年,尚還畏寒。
他抱臂簷下,看著飄飄揚揚的雪花,其他同窗三兩偕行,撐傘走過,一個又一個。
那時,君行舟沒見過雪。
他也不知道,雪天,原是可以撐傘共行的。
冰霜簷下,他忽然想起,故居桃花開時,娘親拾起桃花瓣,與他笑言。
桃花可以製酒,入藥,還能做糕餅,待到花期過去,又能結出一個個又大又圓的桃兒,從來都是極好的。
桃花雨下,水藍色的衣擺漾起道道波紋,那時君行舟木然被娘親牽著,奔向前去。
那年花下,他未曾想過,這一幕,將會成他餘生舊憶。
他以為,他對娘親記憶不深的。
雲起書院初雪那日,簷下怔然的君行舟,終是沒能等到那慣愛朝他笑的女子。
他且孑然,抱臂埋頭衝入雪幕中。
而今,又見漫天飛雪,卻再不是舊年心境。
“這裡是北國。”雲秉生接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