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予坐在榻上,恍然間腦子裡全是昨夜自己撒潑耍賴的畫麵。
過去的十八年,她何曾會為了一個男人這樣不體麵過?
“小姐,你醒了?”
耳旁傳來“叮叮咚咚”玉石敲擊的聲音,卿予抬眸去看,娟娘掀開珠簾,手上托著一套鵝黃的襦裙,正站於內殿紗幔處,
“我的好小姐,今兒要打扮得美美的去見殿下。見了他,可千萬要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話。”
“今日若受些委屈不打緊,一定不能和殿下爭吵。忍著,讓著,日後都有機會彌補回來。娟娘也給你做好吃的來補。”
娟娘絮絮叨叨,不斷叮囑她。
“你隻需讓太子爺見識到你的美麗,溫柔,還有依順。男人會為了聽話的女人心軟的。”
她默默起身,從娟娘手上取過那套鵝黃的襦裙換上。
這套裙衫,還是兩月前,兩人微服去逛瓦市時,在成衣鋪子裡,他親自為她所選。
可此時卿予望著菱花銅鏡中,衣著鮮煥,眉眼怔然的女子,並沒有懷揣滿心希望,或許是睡飽了,她的腦子又回來了。
她忍不住捫心自問,——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為愛低入了塵埃?
而那個耳聾了一夜,聽不到自己妻子哭喊哀求的男人,就真的值得她這樣作賤自己?
正胡思亂想間,克奉喜滋滋的聲音從外殿傳來。
“太子妃娘娘,奴才給你見禮了。喜事呀,殿下請你去飛霞殿。”
“你看看,殿下也想你了。”娟娘也為卿予高興,但她不放心,執意陪著,“待會兒我與你一道過去,就在小花園裡等你。”
娟娘命人給她取來一些清淡的小食,卿予勉強用了些,就起身去見李皓宇。
她已經忘記有多久,夫妻兩人沒有見過麵了。
今日,她終於可以見到他。
隻是,她沒有想到,見麵的情況是這樣可笑。
獨坐於小幾前的男人,聽到動靜,抬起眼睛堪堪看卿予一眼,他的眉目間帶著落滿了霜雪的寒意,說話的語氣也疏離淡漠,拒人於千裡。
“今日讓克奉傳你過來,是要知會你,孤會把煦兒接到身邊自己教養。以後,他就算孤的嫡長子。”
說完這一句話後,李皓宇又把視線移開。一手執酒壺,一手執杯。
繼續自斟自飲。
卿予略帶些麻木的點了點頭。
李煦是麗雅的孩子。
關於這個孩子的身世,前朝後宮議論紛紛,都說他是麗雅在邊境為太子誕下的孩子。
而李皓宇當著外人,從來不承認也不否認。
卿予從李皓宇口中隱約知道,李煦是麗雅在邊境為了掩護他離開,被叛臣侵犯後生下的孩子。
看著小幾上一個傾倒的酒壺,卿予的心有說不出來的痛。
白日裡,他前朝視政,維持著儲君的體麵和勤勉,回到東宮後,就飲酒醉眠飛霞殿。
他飲的也不多,隻一個人吞咽孤獨和悔恨。
這樣的男人,再如何薄情,也隻讓人心疼,讓人恨不起來。
卿予厚著臉皮趨步上去,她從李皓宇身後環抱住他。
微微揚起的小臉貼在他弓起的背上。他月白的綢衣觸之冰冷,並不帶著往日的脈脈溫暖。
她不知道這樣接近他,能不能換來他的憐惜,以及對兩人過往恩愛的一些追憶。
但除此之外,卿予也彆無他法。這是她求和的姿態,也體現了一個女兒家的軟弱。
感受到有人抱他,李皓宇溫熱的掌心覆蓋過來,落在環繞在胸前的雙手上。
少頃,他還是移開了手掌。
他似乎覺得她不是那人,又不理她了,隻自顧自的喝酒。
卿予的眼淚再忍不住,劈裡啪啦的掉下來,大顆大顆的淚珠就砸在江南進貢的白色綢緞上。
他不是說她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嗎?
可他把所有的悔恨和思念,還有遲來的無用的深情,都給了一個死人。
他沉默著,也不屑去指責她,隻是用冷漠和厭棄,以及靜寂無聲的長夜,就給了她最殘忍的懲罰。
卿予不顧他不耐煩的擺脫,再次抱緊他,
就讓她為愛,再卑微最後一次吧。
至少全心全意爭取過,就不會遺憾了。
她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阿吾,求你,給我一個孩子,好嗎?”
這段時間,她一直讓葉昀給她開助孕的藥。
可難以與外人言的事,自那日麗雅出事後,他再沒有親近她,甚至都不願意見她。
而葉昀在無人時,仗著和她少時的情誼,簡直叫做一個口無遮攔,"我昨日遇到一個老者,他說沒有公牛犁地,這母牛……"
卿予真想狠狠治他一個大不敬的罪。不過想想,她還是算了。畢竟這治罪的理由實在太過羞於啟齒。
麵對卿予的糾纏,李皓宇推開她,往日溫潤體貼的人,聲音冷淡到沒有一點溫度。
”太子妃回去吧。孤還有政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