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予今日有膽去忤逆李皓宇,是因為她早就見識了李姓皇室的虛偽,所以也篤定了自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聖上不會殺臣的。”
卿予無所畏懼的昂起頭,美目中帶著幾分譏誚。
“大臣們都知道,今日聖上召臣入內闈,隻是為了清算林家的賬目。”
她一字一句,聲若琳琅。
“況且,今兒臣的提議還能為國庫補充一大筆銀子,可解聖上黃河治理水患的燃眉之急。”
“聖上英明,不會枉殺忠良。”
作為手裡握著先帝親賜的免死鐵券的忠臣之後,暴君就算再想殺她,也得先把罪名給羅織好。
李皓宇驀然起身,滿目恨意幾乎快要溢出來。
他在殿內胡亂轉了兩圈,抬手就去拔牆上的龍泉劍。
“咣當”一聲,白光一閃,紫檀小幾被瞬間劈成兩半。
玉杯傾倒,書卷墜地,落了一地狼藉。
“聖上,當初麗雅公主在東宮時,你不珍惜。如今,你既然廢了臣,也不必追悔。臣原本心裡就沒有你。既然選妃在即,還請聖上憐惜眼前人。”
卿予起身,朝李皓宇長揖為禮,以示勸誡。
李皓宇隻感覺被心頭的一把火燃得五臟六腑都在灼痛。
他提著劍,走向卿予,可腿上卻倏然墜了一個重物。
他低頭一看,克奉不知何時進了內殿,身子伏地,雙手緊緊纏抱住他。
“狗奴才,朕先殺了你!”他咬牙罵道,卻怎麼也邁不開腿。
“聖上,奴才求您息怒吧。”
克奉抱著皇帝的雙腿哀求道。
又扭頭望向卿予,一個勁的勸著,“林大人呀,奴才求您給聖上服個軟吧。"
卿予垂眸佇立,不發一言。
李皓宇拔不出腿,十分無奈。
他頹廢的握著龍泉劍,雙眼中滿是悲傷。
半晌後,“砰”的一拳砸在牆上。
然後厲聲嗬斥,“林卿予,你這個逆臣,你給朕到簷下跪著。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起來。”
韓克奉戰戰兢兢看著皇帝紅腫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撒開李皓宇的腿,給他上藥。
卿予聞言,默默撿起了地上撕壞了的仙鶴補子的圓領袍,披在身上。
她走到簷下,麵朝太廟的方向,緩緩跪了下來。
那裡不僅供奉著天溯的曆代皇帝,還供著林太公的畫像。
金磚又冷又硬,咯得她膝蓋生疼。
而此時天上滾過道道悶雷,一場豪雨,眼看就要傾盆而下。
卿予勉強挺了挺腰,也不知道今夜受到的磋磨何時才能結束。
但熬這一場折磨下來,終究是值得的。
她相信,以後這暴君隻要想起她,就隻剩下惡心和晦氣了。
最好能夠把她攆出朝堂。
“內閣大學士林卿予藐視聖恭,對朕屢次口出狂言,著其脫簪待罪,罰俸三月,罰跪至明日一早。”
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頭頂上響起韓克奉尖細的嗓音。
“得罪了,林大人。”
卿予頭上一鬆,青絲紛紛揚揚落下,遮擋了她的視線。
明兒她披頭散發,又衣衫破爛的走出宮闈,不知道又要引發多少流言紛紛。
韓克奉宣完聖旨,把發簪送回殿內,也回到卿予身旁,膝蓋一軟,與她一道兒跪著。
他跪下後,卻不是替她向皇帝求情,而是對著卿予不斷磕頭,——
“林大人呀,你給聖上服個軟,認個錯吧。”
卿予彆過臉,唇抿成一條直線,依舊不言語。
她無錯,絕不會向暴君低頭的。
“轟隆”聲伴著道道響雷碾過天際,豆大的雨點子打下來,越來越密集。
“林大人,奴才求求你了,快給聖上認個錯吧。”
克奉無奈,繼續以頭觸地。
他很用力,“砰砰”的磕頭聲,與雨聲都混在了一起。
一年前,飛霞殿大門緊閉,太子殿下不見林娘娘。
如今,殿門洞開,可曾經那個卑微說愛的人,變得冷漠決然,誓不低頭。
而曾經冷心冷肺的主子爺,卻愛而不得,以至於惱羞成怒。
可長此下去,卻不是個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