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露重,風雪簌簌,門外偶爾還傳來幾聲滲人的野貓叫喚。
火爐裡燃著的銀霜炭,以及牆壁上懸著的琉璃瓔珞燈,都是克奉送來的。
想來這背後有皇帝授意。
室內一片春意盎然。暖意令人生懶,卿予闔上書卷,正待解開披著的外袍上榻。
“篤篤”的叩窗聲合著祁墨的聲音,一並隔牆傳來。
“先生,外麵有人求見。”
月已高懸,夜色如墨,此刻已是萬籟俱寂之時。
究竟是何方人士,竟會在如此深夜前來拜訪?還讓娟娘和崔逖放進了門。
這讓卿予不禁心生疑惑,同時也多了幾分好奇和警惕。
她緊了緊外袍,開了門。
祁墨挑燈候著她,而崔逖也在,他默默按住腰間的清風吟,緊緊跟在兩人身後。
前廳裡的來客,是位滄桑的老者。
“我受六王爺所托,從燕地而來,為給林大人奉上生辰禮。”
老者一見卿予,立即畢恭畢敬的雙手奉上一件卷軸。
從燕地而來?
行程何止千裡之遙?
難怪不得這位老者風塵仆仆的模樣,腳下的鞋子已經磨破了邊角,
卿予吩咐娟娘安頓好老者,
然後打開了卷軸。
紙麵已經發黃,畫像中是個黃衫女子,眉目間酷似她少時。
畫卷的右下角,提著一行小字——賀卿予廿一生辰。落款是李寒星。
這行小字卻是新墨。
看到這幅畫,看到李寒星這個名字,卿予頓時愣住了,
祁墨看著卿予的神情,輕聲問道“先生,可是認識這畫中的女子?”
卿予微微點頭,聲音有些哽咽“這畫中的女子,便是我。”
十三歲生辰,哥哥同時退還了李皓宇與李寒星這兩位皇子送給她的生辰禮。一顆明珠,一幅畫像。
“麗妃不賢,你嫁給六王,定會多受磋磨。而九王跋扈涼薄,你嫁給他,總怕最後一切雨打風吹,不得善果。”
哥哥的話,終究一語成讖。
“沒想到先生還有這般往事。”祁墨說道。
而崔逖垂首無語。
卿予笑了笑,收起畫卷,小心翼翼地放好。
“這個王爺,是瘋了嗎?如今他已有了王妃,還來招惹你作甚!"
娟娘跺腳罵道,”這樣惹禍的畫作,你為何還要收起來,不若一把火燒了。”
歲月無聲。有些往事已經過去了,有些人還是在心頭過不去,除非沒想起。
“當年若非麗妃作梗,小姐你所嫁之人就會是六王。娟娘歎息道,“而六王也不會成為鰥夫。他和小姐,會在燕地過著自由自在的生生活。”,
那些少年糾纏,如今不過悠悠一夢。
“他們皆非良人,我隻是想哥哥,也想母親了。”
卿予被這幅畫作弄得心中鬱鬱,勾起太多傷心往事,
李寒星送來的,不僅是一幅畫像,更是她曾經肆意的華年,和充滿希望和快樂的過往。
既然今夜注定愁腸鬱結,何不痛飲三百杯?
她攆走了祁墨,崔逖,還有娟娘,又去樹下挖酒喝。
因她貪杯,娟娘也為她儲備了各種酒。可惜每逢她特彆難過的時候,隻喝得下哥哥埋的這女兒紅。
冬日裡土地凍得極硬,卿予用儘全身力氣,揮舞鏟子去挖掘地麵,
但那堅硬的土壤卻如鑄鐵一般,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撼動分毫。手中鏟子被磨損得豁了幾個口子。
沮喪和絕望逐漸湧上心頭,卿予卻不放棄,她乾脆扔了鏟子,想徒手去挖。
“大人,不可!”
一道男聲從暗處響起。
“你怎麼在?”
卿予臉色一紅,今兒又被崔逖看去了自己所有失態了。
“我來幫你!”
崔逖說罷,轉身跑出了小院。
回來時,他手上抱了一捆柴。
“要用火把地麵化開,才能掘得動。”
他用火折子點燃了柴堆,明亮的火焰燃燒了起來。
最後,酒是挖了出來,卿予卻裹著袍子回了屋。
滅燈之後,她長久躺在榻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今日朝堂上,百官皆惶恐。
南安王妃遇刺身死,李寒星上書,要扶亡妻靈柩回長安落葬。
他一個手握重兵的藩王,離開燕地,回長安途中,還會經過三位藩王的封地。
誰知道,會不會和藩王們密謀造反?
朝臣們都跪求皇帝不允。
而李皓宇沉吟許久,也未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