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意被關押的第三日,事態依舊沒有太大變化。
在糾結幾番後,宰相何承佑決定進宮為蕭何意求情。
然而他所不知的是,他此番注定會如同周齊賢及趙子乾一般無功而返,畢竟天子是真要蕭何意死,而不管蕭何意是否忠奸。
若再有臣子前來為蕭何意求情,隻會令天子更加忌憚。更何況何承佑在朝中頗有權勢,一時無人可比擬,如今都肯舍臉替他求情,對於天子而言,這更加證明蕭何意同何承佑交情匪淺,定是非殺不可,不能留下半點隱患來。
何承佑也算是倒黴,當年在朝堂上替蕭家進言,便被杖責二十、停職罰俸一月,如今替蕭何意求情,雖這把老骨頭折騰不起杖責,卻又如同當年一般,被停職罰俸一月。好在他也算儘了力,並未辜負女兒所托,隻是聖意難撼,他也毫無辦法。
趙子乾倒是雷打不動地在天子用午膳時,跪在禦書房外求情,可依舊如前一日那般,被準時準點地送回了王府。即便他內心萬分焦急,可也沒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辦法。
他無暇去自我消沉,而是以此固執行為來表達自己的堅持。
如蔓依舊在深夜時來與蕭何意相見,然而她發現蕭何意相較前兩日有些不同,他的狀態顯然比以往好了些,沒有往日那般消沉。她以為是他相信了自己能夠獲救,故而才有了精神,殊不知他不過是做了個美夢罷了。
她心下稍稍寬慰了些,深覺這是個好兆頭。
時間顯然過得緊張而又急迫,很快便到了第四日。
趙子乾進宮的遭遇仍重複以往,唯一不同的是,在他被趕回府時,遇見了匆匆而來的嘉仁公主趙敬柔。他本想同她打聲招呼,可急切的她顯然並未給他機會,隻得聳了聳肩,咽下那已到嘴畔的話。
他不禁有些意外,卻也並未想過這位向來孤高的公主,是為蕭何意求情而來,儘管這趙敬柔或許真是為此而來。
故而他不過是略略詫異了一會兒,卻也不關心趙敬柔的來由,故而轉身便離開了,同時也錯過了一個不算重要的信息。
這嘉仁公主即便同他血脈相親,卻也隻見過寥寥數麵,更彆說同她隻有兩麵之緣的蕭何意了。若是趙子乾多耽擱一會兒,便會萬分詫異,這趙敬柔居然在聖上麵前,為這隻見過短短一麵的蕭何意去求情,可真是破了天荒了!
然而無人可知的是,趙敬柔替蕭何意求情並非為平白無故之事。
而這一切,便要從趙敬柔十二歲時,與天子一同前往華雲山莊說起。
皇家車隊行使至城外時,忽見一青衫長髯的流浪道士行走在路邊,掛在身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禍非禍——福非福——情關難過鴛鴦散,了卻前塵鳳飛來;要問仙人歸何處?身損魂歸舊塵緣……”
“萬般皆是命,因果由己生;不問前塵事,皆是求後生;凡事有端倪,眾生眼蒙塵;姻緣自天定,皆由緣字生……”
那流浪道士隨著這清脆的鈴鐺聲高聲唱念著,聲音清晰可聞,給予人深深的宿命之感。
天子自是不相信此等江湖道士,然趙敬柔卻心中一動,莫名地有種想要停下馬車的衝動。她隱隱有種預感,眼前這衣衫襤褸的流浪道士並非普通道士,定有知天命、斷生死的本事。
“先生,可否為我卜上一卦?”趙敬柔示意車夫停下馬車,便掀開車簾,探出頭喚住了流浪道士。
隻見流浪道士也停下了腳步,他眯起眼捋了捋胡須,似是早便預料到會有人喚住他。
“公主可是要問姻緣?”流浪道士眼含笑意。
趙敬柔怔了怔,她倒也並未提前想好要問什麼,然而身為女子,不論身在或是鄉野,定然也是對自身的姻緣有些期待的。
故而她便點了點頭,啟唇羞澀笑道“煩請先生直言。”
那流浪道士一甩拂塵,躬身行禮,溫和的眼神掃過趙敬柔的臉,便很快收回,捋著胡須和藹笑著。
“小道恰巧會些相麵之術,依小道之拙見,公主的姻緣許是要來得晚些,需得十八歲後才能成婚。好在夫婿是將帥之才,有建功立業本事,倒是個頂天立地的國家棟梁。公主與夫婿婚後恩愛和睦、舉案齊眉,能有二子一女,可謂令人歆羨呀。”
趙敬柔不免麵上一熱,雖說她年齡尚小,可談到婚姻大事,也不由羞澀。然而她好歹是皇家貴女,即便心中有諸多情緒,麵色倒也是不顯分毫。
“若能得良配,即便晚些也無妨。敢問先生,可知那人現下在何處?”她倒也不在意婚姻的早晚,但卻對流浪道士所說之人十分好奇。
“若要說起這位,倒也是個苦命之人。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流落他鄉。好在此人此生磨難重重,卻注定不凡,得仙人所助,雖有所失,但終究能得償所願。若問其人現在何處,京州城外三千裡,初顯才乾於邊關之營。”
聽聞此番信息,雖解了一惑,心中卻又起了無數的疑惑與想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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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否告知我何時才能同他相見?”趙敬柔又追問道。
隻見那流浪道士哈哈一笑,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著,又漸漸轉身離去。隻見他青衫飄逸,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輕,說到最後,又無奈搖了搖頭,語氣十分惋惜,最終隨著一陣攜帶著沙塵的風而消失不見。
“辛亥之年,佳人十八,相逢於元宵燈會,狼麵郎君尋仙未果,逢貴女於眾生之中。想來這郎君許是與仙君無緣,注定要攜手佳人啊。不過這佳人,前世倒也與仙君有緣,故而才能得此良緣。這世間緣起緣滅,自有天定,凡事皆有其因緣造化,即便仙人之身,亦躲不過劫難二字啊……”
趙敬柔怔怔地望著那流浪道士消失之處,不免對此畫麵而感到震撼。
許久,她才放下簾子,回想著方才流浪道士的話。
據他所言,那位郎君倒也算個良配,可她總有不明之處,尤其是他最後的那番話,似乎總有深意。可她卻始終參透不明,隻能就此作罷,許是她想多了。
趙敬柔壓下心中那隱隱的不是滋味的感受,吩咐馬車繼續前行。
天子雖也奇怪公主的馬車突然停下,倒也並未乾涉,他從隨行的宮人口中得知了公主與流浪道人之事,顯然有些嗤之以鼻。
“江湖術士之流,最愛故弄玄虛,其言怎可信之?”
他隻批判了一番,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全然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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