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仰躺在厚厚的積雪中,眼睫眉毛上全是冰霜。嘴唇和臉色皆是慘白一片,隻有身上的藏袍顏色倒是鮮豔。
他一動不動,我也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想來是已經死了。
我環顧四周,沒有半個人影,我自己也沒辦法把他帶去若水寺。
乾脆從不遠處尋了塊石頭,立在他的腦袋前麵,盼望有路過的人能夠發現他的屍體,把他帶回去。
做完這一切,我剛要離開,腳踝突然被抓住。
我低頭一看,男人睜開眼祈求的望著我,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腳踝,“求你,幫幫我。”
他的手比冰雪還要涼,可一舉一動,分明與活人無異。
“你……”
“我是迷路在這裡的藏民,家就在離這裡不遠處。可我的雙腳凍傷了走不了,你能不能大發善心,幫我回家?”
他說話時,口鼻間瑩瑩有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冷空氣中。
難道是我看錯了,這竟然是個活人?
我到底不忍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彎腰扶他起來,“你家在哪個方向?離這兒大概有多少距離?”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個男人長得一點都不像高原人。
他五官立體,輪廓流暢,眉眼漆黑,一張臉白白淨淨的,沒有絲毫斑點或者其他,舉手投足間有種古典韻味,壓根兒不像高原漢子的壯實和灑脫。
男人衝我笑了笑,溫潤如玉。
他指了方向,原來他的家離這裡隻有五六公裡。
我開始糾結起來,如果送他回去勢必要耽擱不少時間,萬一陸知君到了若水寺沒見著我,肯定會疑心我遇到危險,返回來尋我。
可如果不送,我看了看他的雙腿,剛才他掀開外袍時我已經瞧見了。
哪怕隔著厚厚的棉褲,也能看出腿骨變了形,膝蓋腫得老高,靠自己走回去儼然不可能。
“你是不是擔心你的朋友找不到你?”男人瞅著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
“你們是去莫奈神山朝拜吧,你放心,這條路是唯一通往神山的路,你在這裡給他留下一個記號,讓他在山腳下等你就可以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
我把原本用來標記他的石塊重新搬過來,蘸了赤紅的朱砂在上麵寫下一行小字。
“我有事耽擱一會兒,你在若水寺等我,沈薇。”
石塊消薄又長,很容易就立在雪地裡,遠遠瞧著也格外顯眼。
如此我便放心下來,攙扶著男人送他回家。
路上為了怕我無聊,男人主動跟我說起他的遭遇。
他叫桑卓,父親是高原人,母親是南方的漢人,他長得像母親,所以不像這裡的人。
一家人在此定居,可一年前一場暴風雪害死了他的父母,從此就剩下他一個人。
昨天是他父母的忌日,高原實行天葬,生著便前往天葬的地方進行祭拜,希望他父母的魂靈能夠前往長生天,快活無憂。
沒想到回來的時候遇到雪山封路,他被山上滾下的雪團砸暈了,這才出現在這裡。
桑卓十分靦腆,哪怕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以支撐身體,卻不敢正眼看我。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會凍死在這。”
按照高原夜裡零下幾十度的溫度,他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