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三年,南朝邊境爆發大規模叛亂,起事賊寇之眾,波及範圍之廣,前所未有。
邊軍三次鎮壓都以失敗告終,並且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五月,南陵邊境第一關隘玉龍關失守!
萬般無奈下,朝廷經內閣決議,南陵皇帝下旨,派兵十萬由大將軍衛義庭率領,趕赴前線。
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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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歌皇宮,禦書房。
一身黃衫龍袍的年輕皇帝今日要秘密召見了一位更為年輕的臣子。
說起這位臣子,那簡直是一段傳奇,他的人生如同從話本小說裡走出來的一般。
這人名叫劉子明,入仕三年便躋身內閣,成為了南朝曆史上最年輕的內閣學士。雖身居高位,但卻有一顆難得的熱心腸,樂善好義,雞毛蒜皮,家長裡短的小事他都愛管。
幫扶弱小,打壓權貴,劫富濟貧的事他常做。助大理寺斷案,替府衙抓賊,整頓吏治的事他也做。
不止樣樣做,還樣樣都能做得好,朝裡朝外極得人心。
就譬如今日,傳旨太監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幫鄰居家的牛嬸抓逃出雞籠的家禽。
據說此事後來被引為趣談,說這位學士大人,為了幫鄰居家抓雞,竟讓宣旨天使在屋外等候。
事實如此。
一個籬笆小院,一行便衣奴才,一個華服公子,正在和雞周璿。
宣旨的齊公公急得滿頭大汗,小心提醒道“劉學士,陛下急著召見您呢,快隨老奴入宮吧!”
劉子明拿屁股對著這皇帝身邊的紅人,聽到這話才扭過身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公公稍後,正幫人抓雞呢!”
說完他放輕步子,慢慢地靠近一隻雞圈外伸長脖子正東張西望的走地雞。
劉子明深吸一口氣,雙手前伸,身子前傾,看準了時機,一個飛撲,終於把試圖逃亡的走地雞逮住了。
他一把抓起扔進雞籠,才算大功告成。接著他氣喘籲籲地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對著門口宣旨的齊公公擺了擺手,上氣不接下氣道“公公,再等等,我喘口氣!”
齊公公一行奴才,無奈地苦笑,靜候於院外。
劉學士一身官服粘滿了雞毛,十分狼狽。歇息了好一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雞毛,訕笑道“好了,公公,我們走吧。”
望著眼前頭發淩亂的劉大人,齊公公頭痛,道“這這成何體統啊,大人要不然梳洗一番?”
“咦?不是陛下急著召見嗎?”
老太監無奈道“已然等到這時辰了……”
劉子明無恥大笑“有道理!等等哈。”
說完便走進了鄰居家的井邊,從井底打了一桶清水,舉過頭頂,高高倒下。
“舒坦!”劉子明怪叫一聲。
一番梳妝打扮後,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從院內走出,其人峨冠博帶,行走之間寬袍廣袖款擺飄動,頗有風雅名士之姿。
眼眉如星,眸子清朗如皓月,又是朝廷棟梁,年少有為,深居館閣之職,風光無限。
這般模樣又是少年才子,不知引得多少美人投懷送抱。
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一朝入仕,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誰又能認出他在三年前僅僅是一個從破敗山門出來的寒酸書童呢?
劉子明不急不緩地隨齊公公進了皇宮。
隻是今日這一路,走的不是皇宮大門,卻是隱秘的側門。
側門入宮,齊公公一行將人帶到皇宮裡的一條巷子口便稟告離去,巷子口前站著一位麵如冠玉,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
“喲?承天衛指揮使周榆大人,陛下讓你來接我?”
這位叫周榆的大官微怒道“劉大人好大的架子,竟敢讓陛下等待。”
劉子明撓撓頭,不好意思道“確實有事耽擱了,待會還請周大人給我求求情。”
周愉怒意微消,眉間閃過一絲無奈,歎道“走吧,陛下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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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暖香縈繞,一襲金衣的男子正臥在金雕案榻上看著折子,麵容苦澀,愁眉不展。
在太監的通傳後,承天衛指揮使周榆半跪在一襲金色的龍衫麵前,恭敬道“陛下,人來了。”
年輕的九五之尊揮揮手,示意知道了,把人領進來吧。
劉子明走進禦書房,走到離皇帝很近的地方,跪拜道“劉子明,拜見陛下!”
皇帝趕忙扶著他的手,吩咐道“你我乃知己,這些虛禮在朝上用也就罷了,私下不必如此。”
劉大人微笑道“陛下,既是知己,亦是君臣。”
皇帝聽這話,旋即揶揄道“君臣?子明,聽說朕召見你,你卻忙著幫鄰居家抓雞,讓朕等候,可有此事?”
劉大人裝腔作勢又要跪下,高喊“陛下恕罪!”
年輕皇帝及時扶著他,笑道“行了吧你,快起來吧,朕有要事與你講。”
不等他開口,劉子明先張口說道“臣鬥膽猜猜看,陛下是否正為邊境一事憂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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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心微動,收斂笑意道“說說看。”
“也不難猜,邊境叛亂係玉龍關守將徐榮所起,徐將軍這人臣是了解的,忠肝義膽,對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說他領頭造反隻有兩種可能,一有人假傳聖旨惡意挑唆,以勤王救駕之名起事。二則是徐榮在邊軍聲威愈隆一呼百應,而他本人已被宵小奪了軍權,有人借他的名號造反作亂而已。”
劉子明見陛下的眼神逐漸冷冽起來,稍稍頓了頓,接著說道“無論是哪種,邊境之危都已迫在眉睫,徐榮一支人數眾多聲勢浩大,我朝有能力解決如此邊患的隻有兩人。老將軍邢台三年前縱容其子參與央州武鬥,被內閣問罪奪了軍權困在京歌,他沒有可能,所以就隻剩下我朝定海柱,大將軍衛義庭了。”
皇帝反問道“衛義庭神勇無雙,徐榮叛軍潰敗投降隻是時間問題,朕又為何要惱?”
劉子明嘴角上揚,解釋道“徐榮叛軍對朝廷大軍來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剿滅他們確實隻在朝夕之間,不過陛下的擔憂就是在這朝夕之間。擊潰叛軍不難,難的是此去邊境路途遙遠,衛將軍大軍北上千裡,若是京歌有變”
此話說完,禦書房陷入了一片沉默。
隨後皇帝神情肅穆,嘴角泛起苦笑,搖了搖頭。
這反應弄的劉子明很不自在,他小心詢問道“陛下,臣說的不對?”
忽然皇帝大笑一聲,拍手道“真不愧是百裡山的弟子,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
劉子明歎了口氣,心想這皇帝一驚一乍的真是個怪人,不過想想也對,真龍天子嘛,最是喜怒無常。
皇帝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你我相交不錯,朕一直很欣賞你,但此事牽連甚廣,在告訴你之前朕想知道,你的立場。”
皇帝又稍頓了頓,說“朕想知道,在內閣的這次會議商議出調衛義庭北上,你投了讚同的票還是反對的票?”
劉子明肩膀一僵,低頭稟道“臣,棄票了。”
“棄票?子明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劉子明微笑道“相反,這是選擇站在陛下這邊。”
“內閣除去秦首輔,七位學士,四位相黨的大人投了讚同,我和屈學士保持中立,我們這樣棄票中立的自然少不了會被敲打一番,至於那唯一一位投了反對票的鹿中原鹿大學士恐怕要吃苦頭了。”
“至於立場”
“承天衛的辦事能力,臣是信的,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今日陛下密見我之事恐怕相黨遲早會知道。一旦相黨知道,就會認為我已投效陛下,得罪了他們,若再不得陛下庇佑,臣小命難保。”
皇帝將劉子明扶到座位上,讓他坐下,接著苦笑道“子明啊,我南陵朝看似氣運昌隆,實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以宰相秦清泉為首的相黨權傾朝野,根基深厚,爪牙遍布,朕這個皇帝隻是個擺設罷了。這些年來若不是衛將軍周指揮使等人護持,朕早已”
劉子明直入主題道“陛下希望臣怎麼做?”
“替朕出趟遠門,鏟除相黨在全國內的爪牙,為朕在京歌的謀劃打下基礎。”
劉子明微怔,“陛下如此信我?陛下呀,臣是個懶人,這擔子對我來說有點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