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近二十年來,七十二道裡老一輩的掌門一一淡出江湖。前有仙手道言蒼梧閉關飛升,獨守軍關攔敵十萬的戰神衛義庭戰死沙場,後有靈劍泉養劍千日一朝出關殺得整座江湖不敢抬頭的劍聖淩若寒劍陣被破,就此封劍。
此三人,可稱得上當世前三。
而如今江湖,是少年人的江湖。央州武鬥成就武道第一的南宮少卿,伏羲劍術大湖借道的冷雙兒,金身羅漢破三千劍陣的武僧十二,青灰大山的青衫道士……少年英雄,層出不窮,他們的名字開始掀開了江湖新的曆史。
江湖百年,七十二道的秩序動搖更迭,唯有軍道一門,還有老人獨守的榮光。
虎將邢台。
這位上代戰神在京歌藏的太久了,以至於天下都忘了這位老將的雷霆手段。虎嘯大軍躍山穀,萬馬奔騰援軍關,那是何等的壯闊氣勢!
虎嘯軍呼嘯入城,一番廝殺,逼得北武軍退軍百裡之外。
邢策安一身傷口,親自在城門口迎接。他拳放胸口,單跪於地,恭敬地行了個軍禮。
老將軍虎頭燕眉,不怒自威。數丈長的大刀,橫刀立馬,威風凜凜。
見到這位老將軍的威嚴,城關上的士兵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
邢策安艱難上前,“父帥!”
老將軍沒有敘舊,開口直入主題“城裡情況如何?”
邢策安死死地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邢台訓斥道“邢塘戰死,是也不是?”
邢策安一怔,片刻後說道“是。”
邢台不耐煩地怒道“老夫沒空和你廢話,貪功冒進,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旁邊騎汗血棕馬的老將軍家將公孫璃上前勸解道“將軍三思,策安一身的傷,再受二十軍棍恐怕……”
老將軍不悅瞪了他一眼,乾脆道“軍法無情。”
邢策安凜然不懼,抬頭道“父帥,我可以領軍法,但我想知道您是怎麼率大軍跨過鬼丘山穀悄無聲息地直達玄武關的?”
邢台輕輕勾了勾手,身後馬隊讓出道路,有幾騎徑直上前。隻見一個麵如冠玉、眉若朗星的俊秀公子騎於白馬緩緩走來,臉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隻是沒想到此人禦馬之術實在是拙劣,身騎軍方戰馬野性桀驁,幾個踉蹌才勉強穩住馬兒。
錦衣公子開口道“邢少將軍,好久不見!”
邢策安眯眼打量此人,疑惑道“你是誰?”
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溫和道“在下劉子明,央州武鬥時見過少將軍。”
邢策安略作思量,“你認識南宮少卿?”
突然出現軍中的劉子明笑道“當然。”
邢策安眉頭緊鎖,滿臉怒意地質問道“少說廢話,我問你,軍報上寫明父親的大軍最快也要五日才能抵達玄武關,為何今日就到了?難不成大軍是飛進了鬼丘山穀?”
劉子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答道“少將軍息怒。其實,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策。數月前我便得知大軍即將抵達玄武關,可要走尋常的路肯定是趕不上了。於是,我借助沙眼鏢局在山穀裡的棲鶴林探路,幸運地發現了一條通路,那裡迷霧繞穀,可以避開北陵軍中的眼線,從而順利地馳援玄武關。”
邢策安聽後眉頭緊皺,追問“人可以上山,戰馬怎麼辦?”
劉子明挑了挑眉,臉上略帶笑容,說道“將軍,你邢家的戰馬都是通天能耐的靈駒,又豈會被這小小的山穀所阻擋。”
邢策安心中一驚,皺眉道“我家戰馬我自己是知道的,可是這樣的戰馬總是少數,莫非……”
邢台老將軍臉上的怒意更甚,他瞪大了雙眼,聲音也變得更加低沉“蠢貨!你以為為父這三年在京歌待著什麼也沒做?”
劉子明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他輕聲說道“邢家戰馬能夠萬馬識途,無需人騎便能千裡奔馳而來,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戰馬。老將軍被困京歌守都,奉陛下密旨操練戰馬,就等今日。”
邢策安怔愣片刻,沒有再說話。他扶著肩頭,緩步向前走去。走了幾步,他停下腳步,突然轉身問道“南宮……來了沒有?”
劉子明輕輕搖頭,手執馬韁,緩緩說道“他會來的。”
邢策安走後,老將軍邢台騎在紅馬上,微微低頭。他豪爽地說道“這次多虧了你們。”
“老將軍過譽了,受人之托而已。”
邢台哦了一聲,眯眼問道“何人?”
劉子明望向城頭淡淡的月亮,平靜地回答道“進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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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城去,劉子明一行鏢隊跟在大軍後麵,被安頓在了邢策安的將軍府。
夜半時分,寒風呼嘯,劉子明帶著童姑娘踏上街頭,去了城中最有名的石匠鋪子。
燈火高懸,掌櫃夜深不曾打烊,仍在鋪子裡敲敲打打。
掌櫃姓蕭,乃是玄武關內有名的手藝人。南北石碑各有不同,南陵境內,要數蕭家石鋪子做工最為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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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明輕車熟路地拉著童姑娘進了鋪子,蕭掌櫃正在敲打石碑,頭也沒抬地問道“要什麼?”
童姑娘見掌櫃如此不搭不理的待客之道,心生不滿,沒好氣地說道“掌櫃也不給推薦推薦……”
蕭掌櫃依舊沒有抬頭,沉聲道“你們來我鋪子自然是要石碑,可要說款式推薦,大有來頭,要看用途為何,何必聽我吹噓?”
童姑娘歪著腦袋一想,覺得是這道理,說道“你這老板倒是有點意思。”
劉子明扶著童姑娘的肩膀,柔聲道“小芷,何止是有意思。不談蕭掌櫃出神入化的手藝,光是說其為人,“願為世間無名英雄免費造碑,讓英雄不再無家可歸”的胸襟和氣度就非常人所能企及。”
蕭掌櫃聽著話才緩緩抬頭,推了推臉上的靉靆,疑惑道“你?”
劉子明笑道“小子劉子明,見過蕭老。”
“劉……子明?”蕭掌櫃眉毛擠成一團,“噢我想起來了,是那個欠我一百文沒還的小子……”
劉子明頓時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蕭老記性還是那麼好,不就是一百文嘛。”說罷便從手中拿出一個鼓鼓的錦繡錢袋,放在桌上推到蕭掌櫃麵前。
蕭掌櫃停下手裡的活計,拿起錢袋掂了掂,“多了。”
劉子明微笑道“裡麵是五百文,我知道蕭掌櫃一百文一碑的價錢,除去先頭欠您的一百文,剩下的四百文,請蕭老先生做兩座忠骨碑,一碑為我的兄弟鏢師沙定疆,他雖然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這些年也算用另一種方式保一方安寧,與我也算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另一碑則是為了一位戍邊的將士,叫歐陽詔,為國沙場死,至今無墳。”
蕭掌櫃麵如枯槁,沒有猶豫,將錢袋推了回去。
童姑娘咂舌道“莫非老先生還嫌不夠?”
蕭老低下頭去,拿起鐵釘繼續敲敲打打起來,沉默了一會又放下了手上鐵釘,低聲道“前者做不了,後者不收錢,至於你那一百文不用還了,為母下葬立碑,老頭子要是真收你錢,下了地獄又要多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