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院幾近於陷入一片火海烈獄,風雪助長火勢,綿延了二十餘裡儘數坍塌燒毀,當禁方鐵騎六營的神風營趕到的時候,隻看見黑黢黢的濃煙和殘牆斷瓦,毫無生人痕跡,羅家三爺那位千金恐怕是已葬身火海了,一行騎隊兩百號人在撲滅大火後,將方圓百裡前前後後檢查了數遍這才將消息確認無疑。
校尉龍來正準備舉起拳頭號令收隊,卻聽見隊伍中有人大喊火海燒成灰燼的廢墟中有人,猛然回頭驚恐地發現確實有人自滾滾火海裡緩緩走出,手中抱著一個已經暈厥的秀氣小女孩。在軍方滾刀肉一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龍校尉一輩子也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麵,那人半麵金芒猶如西天佛祖,半麵陰晦猶如魑魅魍魎,那一雙恐怖的魔鬼眸子簡直嫩能千裡攝人三魂七魄,令在場的戰馬無不躁動嘶鳴,手下好幾騎連手中軍刀都握不住,更不要提上前衝殺了。
龍校尉打了個寒戰,眼前此人無疑就是那個懸賞令上夜闖鬆江府的膽大魔頭,竟然生的這般年輕?他死死攥緊馬上韁繩,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這些驍勇騎兵,心生怯意,連大都督手下貼身扈從閻金剛這等宗師高手也攔不下此人,自己這些蝦兵蟹將隻是白白送死而已,可眼下騎虎難下的局麵,讓他麵如死灰,總沒有未戰先退當逃兵的道理,戰與不戰結局都是死字,可光榮戰死和被軍法處死和是有很多的區彆,孑然一身赴死去為家人換來幾年的衣食無憂也是好的。
龍校尉麵沉似水,用力握緊拳頭,雙腿一夾馬腹,抽刀縱馬朝那魔頭衝殺過去。身後幾十騎互視一眼,知道彆無後路也咬牙搏命,為自家長官助陣。
一夥沙場征戰多年的老兵臨死之際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秋來院前馬蹄如激雷,人人奮勇當先,掠如長風。
魔頭微微愣神了一秒,對眼前這些人竟然沒有落荒而逃感到一絲不悅,緊接著他抱著羅家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徑直向前走去,氣機流轉數百裡,對軍陣如林視若無睹,一副金剛怒目的佛怒之相。
那些戰騎衝到他身前幾尺的距離就好似撞上了什麼無形的氣牆,砰的一下,連人帶馬跌下地麵,龍校尉首當其衝被這氣牆擠壓,腦袋夾扁流出血腥腦漿,戰馬四肢崩斷悲鳴不止,身後百騎前撲後繼,無一不是身首異處的悲慘下場。
隱隱金光透出的氣牆沾滿了懸浮的新鮮鮮血,魔頭九天渾身不染一絲塵埃,消瘦的麵孔上一臉慈悲相,輕呼一口氣,緩緩從人群中走出,身前已是血流成河,戰馬分屍成堆的悲慘光景。
大魔頭九天伸手捏了捏懷中小女孩的水靈臉蛋,眼神柔和了幾分,斂去一身殺氣,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自顧自說道:“答應你的,吾做到了,你可以安心去了……”話音剛落正想抬步離開,眼角卻瞥見烏雲滾滾,天地間驚現仿佛雷神震怒般的詭異天象。
一身青衫踏風雪而來,鬢角發絲輕輕飄起。
起手有昆侖,漫天飛雪凝化巨手抓向那魔頭九天。
大魔頭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抬手兩指伸出,磅礴晦暗的內力自指尖激射而出,化作一道淩厲指力,正是終南古寺兩大絕技之一的“菩提一指禪”。
轟隆一聲,風雪頓時炸開,青衫道士卷起袖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餘勁掃向一旁的山野,隨後一整座枯雪林就被連根拔起。
青衫道士擼起袖子,胳膊纏綿五色天雷,沉聲道:“把人給我。”
九天右側的眉頭輕微抖了一下,瞳孔濃鬱,搖頭道:“不行。”
“那就沒得談了。”青衫道士身形一動,如鬼魅般掠到魔頭身後,一記氣力驚人的重掌拍在魔頭身後。
魔頭後背猛然一顫,好似被千斤大鐘撞擊脊柱,轟然炸向身後山丘。一波三折,三次砸擊地麵,濺起巨大雪浪,才艱難停下身形,爬出深坑已是衣袖破爛。
青衫道士眼神複雜,就算是受此渾然重擊,手中的那小女孩卻依舊毫發無損,原來是魔頭將金剛障遍布在小女孩身上,如此便能心頭稍安,袖中稍稍放下第二手的補救措施。
魔頭蹙緊眉頭,扯去一身破爛上衣,輕輕將小女孩放在一旁,活動了一下手腳,吐出一口血水,陰笑道:“再來!”
青衫道士腳尖淩空,攏起袖管,袖中藏五色玄雷。
魔頭少年披頭散發,雙眼射出凶光,雙掌之中泛起的濃烈殺氣。
針尖對麥芒,真人戰魔頭,方圓百裡內風起雪搖,延綿一線的黑甲重騎緩緩壓近,卻不敢踏入那方必死之地。
為首那位披甲老人手中拄劍,神色平靜,身旁兩名扈從也是幽州地位顯赫的人物,重傷未愈的北閻槍神閻金剛以及精通一手外家功夫的川地裴大家。
裴大家扭頭環顧已經有數十年未見到的浩大陣仗,訝異道:“大都督,這次到底出動的多少兵馬?有些年沒見過釣魚城這場麵了,那二人真有這麼強?”
不等羅家二爺菩提點明,背部血肉模糊的閻金剛看了他一眼,譏笑道:“裴曙光,枉你也追隨二爺這麼多年了,竟然還看不透如今的局麵,二爺二十年來坐台垂釣,才等來了這麼兩條大魚上鉤,你覺得二爺會出幾分力?”
裴大家後知後覺,望向人頭簇滿整座山頭的黑甲,瞳孔猛縮,臉色蒼白道:“莫非大都督已將大軍主力儘數集結於此?”
拄一柄山河劍的老人嘴角泛起冷笑,說道:“不錯,禁方軍四十萬大軍,除去吃裡扒外的韓胥郎帶走的五萬精銳騎卒、郭將軍的東征大軍未歸,以及守城的六大營共計三萬人馬之外,還有二十萬重甲鐵騎,十萬餘幽州步卒,和不計其數的輕騎兵及各色兵種……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幾乎傾巢而出……”
裴大家強忍下心頭的震驚,顫聲道:“這二人到底是誰?”
閻金剛摸了摸被繃帶綁起來的滲血肩頭,沉聲道:“一個嘛是二爺死對頭百裡家族倚仗的未來天師,另一個則是為禍蒼生的魔頭。”
裴大家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沙啞道:“萬一他二人聯手呢?”
羅菩提沒有回應,隻是眼神炙熱,抬眼望向遠方的夕陽,撚起一捧泥土,隨風揚散,呢喃道:“百裡老頭,敢在老夫身邊埋釘子,代價……你可承受的起?”
蒼梧山山腳有個劉家坡,據說村子裡的男子人人都姓劉,家族族譜枝繁葉茂,根係粗壯,又隱居山林與俗世無爭,造就村裡村民人人排外,除了將山頂那個仙人門派的門人奉若神明外,對官府來的外地人都沒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