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劍局促不安,道:“這把火,真是繡兒姐放的?”
胡力士眼眸微垂,沉緩道:“不重要了,沒有她的這把火,也會有其他的狼子野心之徒覬覦。我北王朝的局勢,一點也不比南朝那邊輕鬆。”
江沐劍緩緩抬頭,憂心忡忡道:“大師兄那邊……”
胡老掌門手袖輕抬,沉聲道:“此點你無需擔憂,陛下金口玉言,無論是你的師兄,還是明文閣的那些暗探,皆已安然撤出北陵境內。”
“老夫派了門中弟子親自將人送到的邊境夫子穀。”
江沐劍劍眉微挑,心中稍安,抱拳道:“老前輩海涵,您的美意我實難從命,此生我江沐劍唯有一個老師,也不能留於重劍門,待我痊愈之後,便會南下為我師兄略儘綿薄之力。”
胡力士歎息一聲,起身肅然道:“老夫知你心意,也不再強求了,然救火一事,老夫欠你人情,自是要報答的。我重劍門三劍術向來不授外人,不過我與你母親也算舊識,你便也不算外人了。”
“我母親?”
胡力士給江沐劍掖了掖被角,“不錯,你母親便是初代三劍師蘭之雪,你那養劍匣子就是她當年所用,而老夫的三劍術便是她傳給我的,兜兜轉轉,命運啊。”
“我母親和您是什麼關係?”
“你母親……”胡力士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道:“好了,今天先到這裡吧,你先好好養傷,待你傷好了,我會傳你本門絕學,隻要你學會此招,我便告訴你關於你母親的所有事,如何?”
不等江沐劍回答,胡力士轉身向門口走去,卻在門口處停下腳步,忽然問道:“江沐劍,若將來新劍都動蕩你黃家深陷其中,同時你那大師兄又在南邊遭遇危機,屆時兩邊為難,你怎麼選?”
江沐劍望著胡力士怔怔出神,“我……”
“難啊。”胡力士踏出屋外,輕輕掩上房門。
屋外佇立著一位頷首垂目的美婦人,胡力士行至這女子身側,忽然抓起她那如羊脂般的玉手,沉聲道:“金繡娘,若非你有這雙巧手,單就你放火燒我重劍門,間接害死三位朝廷高官這一條罪狀,便足以讓你死上十幾回了。”
美婦人雙眼泛紅,眼眸中滿是執拗,那柔嫩的手被胡老掌門攥得太緊,已泛起一片紅暈,“他們欺辱我……”
胡力士伸手猛地扼住金繡娘的咽喉,金繡娘雙手緊緊抓住那雙猶如鋼鐵般的手,拚命掙紮著,隻聽得耳畔傳來狠厲的聲音,“與那些大人物相比,你的命太賤了。”
胡力士鬆開手,金繡娘頹然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喘著氣,忽地抬頭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位位高權重的胡大劍士,“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不殺我?!”
胡力士冷哼一聲,負袖走去,“你的命我收下了,今日起江沐劍由你來照顧,給你機會自薦枕席,榮華富貴,錦繡前程?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她整個人癱在地板之上,淚流滿麵。
榮華富貴?
她隻想好好活著而已。
八百裡幽幽青龍湖,仙人飛升之地。
數月來,成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氣運之地。
近朱者赤,所謂一人得道則雞犬升天,乘了言大仙人飛升的東風,加之蒼梧派年輕一代在新掌門的帶領下接連在江湖上斬露頭角,連帶蒼梧山下那座隱士而居的劉家村也沾了些仙氣,村民個個身感與有榮焉。村裡那些外出遊曆開拓眼界的年輕人滿臉自豪,心氣上難免高人一等,現下江湖都以侍奉他們山上鄰居為尊,自然對他們這群山腳下的“近神之人”高看一眼。
聽說好些個村裡麵的窮酸書生被那些個官府權貴青睞有加,甚至不惜重金將人請去擔任幕僚名士之類的清要職位,隻為套出蒼梧山的所在。這些劉家書生也不是好相與的傻瓜,拋去家族清規禁製嚴禁透露家鄉位置不談,他們多少也知道一些“飛鳥儘則良弓藏”的儒家要理,一旦他們透露了位置,那麼就沒有了利用價值了,因此這些書生對山村位置總是諱莫如深,或又以巧言搪塞,混淆真相。
蒼梧派重落天下視線之後,不僅僅是廟堂之上的蠢蠢欲動,江湖人更是心神向往,大大小小的江湖門派紛紛放話,願意奉蒼梧派為南朝第一大派,還願意將自己門中青年才俊送入山門拜師學藝,並將各派核心秘籍奉上,以報山上仙人的授業之恩。
蒼梧山腳,霞光峰下,一輛黃樓大船駛出煙霧繚繞的江麵,緩緩駛向那一方的臨江隘口上。
三丈高的大船猶如龐然大物極具壓迫感,二樓上錦旗搖曳,甲板上站滿了清一色的紫黃劍客,這種黃紫道衫便是蒼梧派的弟子最具標識的特征。
劉家坡的老村長劉善才領著幾十名青壯村民和老弱婦孺站在夕陽餘暉裡,目送那些庇佑村子將近一甲子的山上神仙緩緩遠去。
村裡一個眉清目秀的孩子小心翼翼問道:“村長爺爺,山上的仙人們怎麼走了?”
老村長搖了搖頭。
“那他們還回來嗎?”
老村長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那些個滿眼期待的村民,又抬頭看向那座雲霧繚繞的仙山,眼神堅毅道:“當然了,這裡是仙人們的家,人人都會回家的,仙人也不例外。”
村民聽話鬆了口氣,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