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翻了個身,手掌碰觸到草地撐了起來,呼吸平緩了一些。胃裡還是翻江倒海,想吐卻又吐不出。逸的身體發出聲響,骨骼在緩慢的被拉長。腹部左側實在疼的厲害,他又躺了回去。
千緒並未表現出任何不適,逸問她“你為什麼沒有肚子痛?”
千緒摸了摸小腹,想了又想才說“應該是習慣了這樣吧。以前害怕被彆人搶了吃的東西,就邊跑邊吃,吃不下也得吃,因為後麵的很長時間都不能再找到吃的。”千緒忽然壓低了聲音說“你有沒有覺得食堂的饅頭好像味道不對,我之前吃過的,根本不是這個味道!”
逸沒有回答。饅頭的味道確實不對,味道和之前得到的相比,他認為現在的這個更好吃一點。但是逸吃的太快,隻覺到饅頭的甜味,粥好像確實是沒味道的。
本棠走過來,把逸拉了起來,在他背後點了一點,逸的胃開始平靜下來。本棠說到“吃了飯急跑是會胃疼的。過去排著吧。”
逸聽從了本棠的話,隻是他現在還不明白服從的意義。紅汐遞給千緒一顆藥丸,讓她吃下“這是一天所需的營養,你們吃早餐是肯定不夠的。”紅汐又從瓶裡傾出一顆給了逸。
味道很苦,仿佛如同嚼草。被咀嚼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才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彌漫出來,逸趕緊吞了下去,跟著紅汐到了另一邊。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天空沒有藍色,也沒有潔白的雲。千緒很好奇在她房間裡照片中的地方究竟是哪裡的,照片裡的女人是那樣的潔白無瑕,大概很自由,也很開心。漂浮著的灰色顆粒她同樣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隻記得是小時候的某一天突然出現的。
千緒不記得了許多事,包括自己的生辰與父母。她仿佛是憑空長大,她的記憶隻保留到十歲。那失去的十年,大概是發生了很可怕的事。
本棠吹了口哨,記錄官收好了本子。兩個孩子身邊多了一些人。新來的幾個人都抽搐著捂著肚子,一些液體從他們嘴角流下。逸知道那是口水,是他們嘔吐的先兆。這幾個人額頭上的汗珠正在聚集準備滴落。
嘔吐物先汗水一步從他們嘴裡噴出湧濺到草地上。幾個人痛苦的撲了下去。腥臭的味道讓千緒胃裡也抽動了一下。她把頭彆過去,不再看他們嘔吐的樣子。
本棠走了回來,他身後跟著六個孩子。這六個孩子垂頭喪氣,雙手背到身後,木訥的跟著本棠走。“你們要從今天開始,明白服從命令的重要性!”本棠大聲說,“想要說什麼記得先打報告!”
本棠的聲音洪亮,震得逸耳中嗡嗡的響。逸拍了拍腦袋,嗡鳴才小了下去。
“在這裡!”本棠停頓了會才說“你們以前的生活都不會再有!溫泉!零食!牛排!都不可能再給你們!你們想要明白來這裡的意義,那就爭取在我這裡得到滿分!生活不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舒適機會,你們也可以把我看作幽靈。因為我,無處不在!”
“紅汐!”本棠叫出紅汐。紅汐身後的正鳴抱著一隻巨大的木箱,木箱上了鎖。木箱的用料很講究,箱蓋是一塊完整的紅木,箱體則用了檀木,沉香用做點綴花紋。鎖扣是楠木雕刻而成。不知道設計師用了什麼方法,整隻木箱都沒有一絲裂痕,即使過了幾百年。
正鳴將木箱放到地上,木箱沉重在地麵印下痕跡。
紅汐開了鎖,把鎖放到一旁。打開木箱,木箱裡麵整齊的放著許多副腳圈。腳圈泛著銀光,紅汐拿出腳圈的一刹那,箱蓋上的顯示的數字的減了一,現在是八十二。紅汐拖著木箱來到孩子們跟前,把腳圈一個個給他們帶上了。
腳圈發出滴的聲響,逸低頭看去,腳圈上多了一個紅點,腳圈也不重,比鐵甲輕多了。千緒摸了摸腳圈,一小股電流從腳圈裡放出,麻痹了千緒的手臂。千緒叫了一聲。
本棠說“腳圈是定位器,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天譴’記錄。也不要妄圖掙脫,腳圈會放出電流,雖不致死,但會隨著你們碰觸的次數增加電流放出的伏度。相信我,到第三次後,你們不會再想著去觸碰這玩意兒的。”
“天譴”兩字觸動了逸的思緒,又想到站在控製室裡俯瞰星球時的震撼。
“再和你們說一句,太陽不是每天都有的,星空和黑暗倒是會常常伴隨你們。”本棠接過記錄員的記錄本,翻了一翻繼續說,“今天到食堂和操場的時間超過兩分鐘的,請出列。”
千緒撓了撓頭走了出去。
“還有嗎?”無人回應,也沒人再出列。
本棠翻開記錄本開始點名。這些人出來後,本棠叫千緒歸於隊伍,他找來藤鞭,沾上了鹽水。叫孩子們脫了衣服,裸露出背部。本棠把他們的背部都布滿了痕跡才作罷,有幾個人暈厥過去,被長官們抬回了宿舍。
“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本棠問。把藤鞭扔到地上,上麵沾滿了那幾個人的皮膚碎屑,以及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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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心裡一顫,忙和千緒齊聲回答“報告,明白!”
“很好。”本棠點點頭,“接下來你們回去寫一封信,給自己給家人。你們想寫什麼都可以!感慨啦,抱怨啦,悔恨啦。信的內容我們不管,但是信一定會寄給你們家人的。”
“真的嗎?”千緒望著本棠,“真的可以寄到家人手裡嗎?”
“當然!”本棠說,“快去寫吧,今天就不做訓練。中午十二點到食堂吃飯,我會在那裡等著你們。過時則後果自負。”
逸沒有回宿舍,而是去到昨晚的地方。現在天亮了,他才發現這裡可以看到斯諾爾的一大半建築。他看到了來時的拱門,拱門外的飛艇依舊炫彩奪目。拱門延伸出去的鐵柵欄一直延伸到那邊的大河,河邊是沒有被圍起來的,但是有許多船隻穿梭。
“原來你在這裡啊!”千緒摸到了逸的背後,“剛才叫你你也不理我。”
“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逸問,“來了就來了吧,坐好,這裡是一個好位置。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月亮和星星。可是我想,以後肯定沒多少時間能來了。”
“為什麼啊?”千緒問,“這裡這麼好看,為什麼不能常來?”
“不知道,感覺吧。”逸說,“你的信,打算怎麼寫?”見千緒沒有回答,就又說,“對不起啊,我問多了。”
千緒急忙搖手“不是不是。我隻是想不到該怎麼寫。”千緒躺到了地上,空中的灰藍色顆粒開始褪去了,隻是純淨的藍色和潔白沒有出現。樹影婆娑的投了下來,一些光影落到千緒臉上。這時候起了風,有些花和葉一同被吹了下來。
“我也是。”逸說,“天空真的很美啊。我不想再去做彆的事情了,不識字什麼也寫不了。想寫也寫不出來。不過有一個字我倒是認識,就是我手牌上的字。”逸把手牌掏了出來,指著“逸”字說,“呐,就是這個。這是我的名字。”
“這個字就是你的名字啊。”千緒把自己的手牌也掏了出來,“那紅汐姐姐給我的手牌上就是我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應該是吧。你看看,這是兩個字,就是你的名字。”逸看著手牌戳著兩個字一字一句的說“千~緒!”
“嗯!這就是我的名字,我要牢牢的記住它們。”千緒拿著手牌盯著上麵的字。
“任何字都可以不認識,也什麼都可以放棄。但是自己和自己的名字是不能忘的。因為這是我在黑夜裡生存的意義,名字讓我明白,我不是一隻野獸。”逸站了起來。大河的對岸一直被霧氣遮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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