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班路上,秋丫娘難免會遇到長貴,如果發現他從後麵趕上來,就會腳下發力緊蹬幾下甩他一大截。
一旦長貴超過她,秋丫娘又會故意慢下來,儘量跟他拉開一段距離。
每當這個時候,長貴總會打聲招呼:“上班!”“下班了?”
秋丫娘無法做到波瀾不驚,身體會不自覺的僵硬起來,卻努力裝作淡定的樣子,簡單回應一句:“嗯!”僅此而已。
就算長貴幫了如此大的忙,也無法對他假以辭色。
儘管看起來長貴想多說點什麼,見秋丫娘一副拒他千裡之外的樣子,好多時候都是欲言又止。
如果說,這得來不易的工作、是承受了先父的蔭蒙,但擇崗的事兒,肯定是長貴動用了關係,這點秋丫娘心裡明白。
但這些並不能抵消風雪夜的噩夢,回想當時的絕望,依舊會有絲絲涼意襲來。
秋生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如果這層窗戶紙被人戳破,秋丫娘深知,這種事情,對於她和她的家庭、尤其是秋生將意味著什麼!
雖說跟長貴從小在一個村子裡長大,兩個人再熟悉不過了。
自從發現秋生跟三虎長的相似,他在秋丫娘的心裡由敵視而變得越來越陌生,甚至希望這個男人最好不要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
秋丫娘心裡無數次揣摩種種跡象表明,風雪夜的那個人就是他。這樣,所有的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自己一次次對他無禮,除了認定是他,還想驗證一下,可終究還是無法找到確切答案。
……
秋丫娘在地毯廠的工作相較農田裡的活計是輕鬆的,車間裡寬敞乾淨,不用風吹日曬,人也變得愈發鮮亮。大家都說有工作的人就是不一樣,看著尤其水靈。
但她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好像缺了點什麼。
一段時間之後,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安不下心來了……
這天,因為下班的路上,自行車總是掉鏈子,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秋丫娘連車梯子都顧不得支上,把自行車靠在園子牆上,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屋裡。
見秋生滿臉臟呼呼的、坐在灶坑看著姐姐做飯,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著長長的鼻涕。
秋丫一隻腳蹬在鍋台上,正在給小米濾沙子。由於不得要領,水瓢裡最後也沒剩下什麼,沙子都隨米進到鍋裡了,不用說,吃飯的時候要加倍小心,不然肯定會被沙子硌到牙。
秋丫爹看似在忙,其實本可以把手裡的活計先放下,又不是非做不可。因為不喜歡做飯,擎等著又說不過去、或者心裡不落忍,所以儘量鼓搗些可做可不做的。
而多數時候秋丫娘下班到家,都是冷鍋冷灶,急忙抱柴生火做飯,等吃完飯天已經大黑了,往往還有一大堆家務活等著。
就是說,因為無暇顧及,那個原本被自己打理的有條不紊的小家、已經不再那麼潔淨溫馨,兩個孩子也處於放養狀態。
……
鮑廣傑知道秋丫爹要做木工,拉來了一車他收購的木材——都是送去城裡木匠鋪、人家爽出來不要的,秋丫爹正好可以用來練手。
秋丫爹用那些在城裡家具廠做工時向老板買來淘汰的斧子、刨子、锛子等,經過自己收拾打磨還能湊合著用。
還有私自覓下來的小物件——鑿子、尺子……,其它缺東少西的,隻能咬牙花好錢買了。
一切準備齊全,就開始了第一件家具的製作……
先用锛子刨去原木上的疤節,然後把木頭用大鋸鋸成薄薄的木板,這個絕對是力氣活,楊木還輕鬆點,如果是榆木、柳木或者鬆木,可就費勁了。
用墨鬥彈上筆直的一條線,秋丫常常幫父親乾拉線的活兒,如果沒人幫忙,秋丫爹就把墨線一頭用錘子固定,然後慢慢搖著手裡用鐵皮漆盒子自製的墨鬥。
沾滿墨汁的線繩就會緩緩吐出來,順著木頭走到另一頭,找好位置、兩個手指捏起線繩,‘嘣’的一聲,木頭就印上了筆直的一條線,然後用大鋸順著直線把原木鋸成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