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還可以扯上祖宗製度——大宋祖宗以來,法度以在汴河兩岸,廣種榆、柳,以護堤岸。
你們為了一點點商稅,就將祖宗製度破壞殆儘,還說自己不是奸臣?
趙煦很清楚,這是擋不住的,也不用去擋的大勢。
汴京城的百姓商賈們,被新法嚴格限製了十幾年。
他們必須在市易務中交易,必須在堤岸司的堆垛場卸貨,必須在其他指定的場務裡,進行大宗交易。
甚至必須購買官方的貨物,必須租賃官府的店鋪。
雖然,這些所得的收益,有一部分最終花在了清汴司身上。
而清汴司則保護了整個汴京的所有人,甚至還保護了整個京畿路的所有人——自導洛通汴後,汴河含沙量大大降低,流速大大提高。
於是,汴河的通航時間,從原來的兩百天,提高了三百多天,若是年景好,甚至可以終年通航。
於是,自導洛通汴工程後,過去每年冬天,開封府都需要抽調民夫,花費三十萬工時進行的浚汴之役,再也沒有了。
可誰知道?
知道的人,也會裝聾作啞。
大多數人都是如此,自己得了好處,是理所當然,可隻要吃了虧,那就會念念不忘。
自然而然,無論是民意、人心還是大勢,乃至於兩宮,甚至包括趙煦自己,都必然廢除汴河堤岸司,必然廢除市易務,必然廢除大部分的汴京場務。
隻會保留那些在嘉佑、治平時代就已經存在的堆垛場、官營邸店以及場務。
宋用臣要是繼續在外麵,肯定會受到衝擊。
一個不小心,就得和趙煦上上輩子,被貶謫出外。
人生大好的時光,都將浪費。
“押班不必憂心!”趙煦看著宋用臣的神色,安慰他道“清汴司,父皇已經交代過我……”
宋用臣抬起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即使隻是每年可以讓開封百姓,免於冬日浚淤之苦,清汴司也當存在!”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司馬光一上台,甚至還沒有上台,就已經對著清汴司磨刀霍霍。
先是廢除了清汴司這個機構,然後又下令廢棄了幾個不太重要的調水口。
接著甚至要將沿著汴河兩岸開掘的數百個大小蓄水塘,全部回填。
但,和司馬光共同輔政的呂公著是個知道輕重的。
他立刻阻止了司馬光的莽撞,在呂公著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司馬光才總算同意,不再完全否定導洛通汴工程。
所以,清汴司雖然名義上廢除,導洛通汴這個工程也在理論上被認定‘害民殘民’。
但從洛水引水,衝刷汴河的事情,卻一直在進行。
那幾百口從汴河引水,然後等泥沙沉澱後,重新注入汴河的蓄水池也才沒有被回填,甚至依舊有人去定期將水塘裡的泥沙運走。
然而……
當司馬光、呂公著先後去世。
他們的徒子徒孫可不管這些!
你說什麼冬日要動用大量民夫浚汴?
祖宗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你竟敢非議祖宗製度?看來你是王安石的邪黨!
汴河泥沙開始沉積了?
現在不是還沒有潰壩嗎?
你急什麼?
真要潰壩,那就再苦一苦下遊的百姓好了。
可以循嘉佑、治平故事,在下遊挖開一個決口,把洪水傾泄出去就好了。
要是有人較真,跟他們講,過去嘉佑、治平,常常在下遊決口,每次都要溺死百姓幾千人。
自從導洛通汴後,即使是春季汛期,汴河水量暴漲,全流域包括失足跌落而死的人,才三四百人。
再告訴他們,過去,汴河全年綱船漕糧,每年最多六百萬石。
現在一年就能超過八百萬石,還能有餘力,向洛陽輸送綱糧一百萬石。
他們就會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總之,這些人是沒被汴河發大水淹過。
也忘記了仁廟時代,汴河泛濫,衝進汴京城裡,把幾千棟民房衝走的事情。
他們之所以,視清汴司和導洛通汴工程為虎狼,隻有一個原因——導洛通汴,是王安石首倡、提議、發動的。
承認導洛通汴利國利民,就等於承認王安石也有‘對’的地方。
這個道理,就和司馬光不惜一切,甚至拖著病體,也要廢除免役法是一樣的。
新法怎麼可以有好的?
必須否定,必須全盤推翻!
卻完全忘記了,免役法這個事情,司馬光自己過去也是支持的。
在王安石變法前,他可是對衙前役天天口誅筆伐的。
這些事情,趙煦心裡麵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所以,汴河堤岸司可以讓,但清汴司必須保住!
這是底線問題!
趙煦可不想,自己長大後,再辛辛苦苦的去重建清汴司。
重新發明一次輪子這種事情,很不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