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皇帝連天都不怕,那誰還能約束?
所以,必須撥亂反正,必須讓皇權重新敬畏上蒼。
儘管大家都知道——哪來的什麼冥冥中不可知的天意?
要真有所謂的天意、天命。
黃河連年泛濫,地震隔三差五,蝗災、旱災此起彼伏。
大宋為什麼還沒有滅亡?
兩宮聽了,都很讚同的點點頭。
趙煦也是配合的露出了微笑。
呂公著鬆了一口氣,隻要可以開好頭,那下麵的話,就可以接著說了。
“二曰愛民、三曰修身、四曰講學、五曰任賢、六曰納諫、七曰薄斂、八曰省刑、九曰去奢、十曰無逸……”
趙煦聽著,微微眯起眼睛來。
他此刻挺想點一個姓司馬排行十二的老臣的名字看看人家!多懂事啊!
沒有一個字說自己要做什麼,但卻已經將他想要做的事情介紹了一遍。
簡簡單單,就說明了他這次入朝之後,隻要主政就一定要撥亂反正的態度!
但在同時也留了極大的空間和餘地給反對派,也給宮裡麵。
因為他的話怎麼解讀都可以!
於是,趙煦笑著說道“學士所言,真乃英雄所見略同!”
他回頭看向帷幕“太母、母後,朕記得上次,司馬師保也上書求直言了!”
“今天呂學士也有納諫之言!”
“父皇教誨,果然是至理名言也!”
“就應該廣開言路,叫天下人都來說話!”
帷幕裡的兩宮聽了,卻都是陰沉了臉。
上次司馬光求直言,求到最後,居然是把刀子砍向高家、向家!
這些日子,高家、向家的命婦們,可沒少在兩宮麵前哭哭啼啼過。
呂公著更是連忙拜道“臣所謂納諫,與司馬學士還是不同的……”
“臣以為,陛下納諫進言,當以朝堂為主!”
“尤其是禦史台言官,更屬重中之重!”
“臣愚鈍,請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帝陛下,於禦史台多進君子賢人,退那等阿附權貴之小人!”
這也是呂公著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不僅僅要占領少主身邊,讓正人君子圍繞在少主身邊。
還要讓禦史台變色!
使這個大宋最得利的武器,這天下輿論的唇舌,掌握在君子手中!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被新黨控製,淪為新黨攻擊和議論君子們的武器!
呂公著非常清楚,禦史台的重要性!
隻有控製了禦史台,才能借助輿論的力量,倒逼都堂的新黨宰執,迫使他們主動退讓。
這樣可比橫衝直撞,直接去和新黨發生正麵衝突要好得多,也有更多退讓、妥協的可能性。
畢竟,禦史台彈劾,可以請罪出外。
隻要請罪出外了按照傳統,就要點到為止,就此收手。
兩宮聽著呂公著的話,雖然沒有領悟到呂公著的用意,卻也都讚同。
畢竟,現在禦史台全是新黨,讓她們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摻點沙子進去,似乎是個好主意!
太皇太後便問道“學士可有君子人物舉薦?”
呂公著悄悄的趁著這個機會,瞥了一眼那位端坐在禦座上的少主。
沒有發現這位少主有要說話、表態的跡象。
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內心依舊是忐忑的。
隻能試探著奏道“天下正人君子,老臣以為莫如鄭俠!”
兩宮聽著,都是欣慰的點點頭,正要讚同。
就聽著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來“鄭俠不可!”
呂公著連忙持芴謝罪“臣鬥膽……”
兩宮則不由得問道“為何?”
趙煦道“回稟太母、母後,朕曾在福寧殿裡見過父皇批示鄭俠過於剛正,不可用為大臣,用則易損也!”
兩宮若有所思。
太皇太後問道“官家是在那一封奏疏上看到的?”
“回太母,是元豐七年六月答觀文殿學士孫固奏疏……”
孫固是元老,如今人就在京城。
最重要的是,這種事情隻要一查存檔就知道。
於是,殿中寂靜。
呂公著更是深深的籲出一口氣。
他現在很想知道,大行皇帝到底在福寧殿給少主留下了多少份奏疏、手書?
有沒有他的?
好在,呂公著不是司馬光,若是司馬光在這裡,這個時候他肯定會覺得是大行皇帝錯了。
然後就會和趙煦爭論起來。
呂公著很聰明的,他立刻拜道“老臣失言……乞陛下治罪!”
趙煦連忙說道“無妨!”
“朕雖不知這鄭俠何人?也不知其為人……”
“但其能為父皇讚剛正,也為學士推崇君子……”
“用為言官,或許不妥……但教書育人,或可為天下師表……”
“太母、母後……不如招其入京,為太學博士?”
帷幕後的兩宮互相看了一眼,太皇太後道“官家所言甚合老身之意!”
向太後也道“娘娘說的是!“
對她們而言,鄭俠她們確實有些好感,但也彆指望她們對一個連見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有太多濾鏡。
特彆是經曆司馬光的事情後,兩宮對這種剛正的人,已經有新的看法——剛正?那不就是強驢嗎?
想想司馬光,她們自然覺得這種放到太學,去教書育人是合適的。
呂公著見此,立刻就變了臉,當即拜賀“陛下聖明,兩宮慈聖,老臣拜服!”
他原也沒有真的要推薦鄭俠。
隻是拿鄭俠試探試探,一試他就明白了底線在那裡——彆選大行皇帝不喜歡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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