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沒辦法!
文及甫、文貽慶這兩個蠢兒子,不是當官的料。
文宗道甚至連躺平都不會,腦子裡都是泥巴。
他不趁著自己還活著,還有影響力,給子孫們鋪好路。
等他兩腿一蹬,文家恐怕就要烈火烹油了。
……
夜色下,林旦看著出現在他麵前的文及甫。
“周瀚兄,您這是?”林旦有些懵逼。
文及甫雖然被文彥博天天嫌棄,但老實說,他待人接物很不錯,文家現在都是由他對接來客,評價很好,所以他說話的水平其實很好,他對著林旦就拱手而拜“鳳閣(中書舍人的正式彆稱),在下是奉了家嚴之命,來謝鳳閣今日為侄女親撰謝表……”
林旦連忙拱手,避退一側,受寵若驚“下官豈敢當太師之謝?”
文彥博什麼人?
人家是天聖五年的進士,慶曆新政跟著範文正公、韓忠獻公、富文忠公一起衝鋒陷陣的君子。
單單是資曆上就已經甩他這個嘉佑二年的進士十條街了。
何況,文彥博如今還是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位在宰相之上的帝師。
他哪裡敢受文彥博的謝?
文及甫卻是微笑著,悄悄的湊到林旦身前,將手裡麵拿著的五張交子塞到了林旦手裡“區區薄禮,還望鳳閣笑納……”
林旦的眉頭皺起來,交子他當然有,一摸了摸出來了。
他剛想推辭文及甫就已經躬身而拜“還請子明勿要推辭。”
他在林旦的表字上,特彆用力的強調了一聲。
林旦立刻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因為,文及甫做的這些事情很不尋常!
而且,他還口口聲聲,自稱是奉‘家嚴之命’。
而文彥博……可不是會做無用之事的人。
林旦雖然在政治上,未必有著敏銳的嗅覺。
但不要緊,他有個政治嗅覺非常敏銳的哥哥——如今官拜秘書少監的林希。
前些時日,在他替王子韶寫了敕命後,林希就派人來提醒過他了,讓他留意宮裡麵的安排。
當今天,官家忽然指派了他給宮裡麵的甘泉縣君寫謝表後,林希就立刻派了身邊的人來恭喜了他一番。
林旦就算再蠢,在哥哥手把手的提醒下,也回過味來了——原來,我已經交了投名狀了啊,原來,官家已經給了我賞賜了啊。
是的!
天子指派他給宮中的內命婦寫謝表,就是天子對他前些時日聽話的賞賜。
為什麼?
那是普通的內命婦嗎?
甘泉縣君,太師文彥博之孫女!
承載著讓大宋出第二個士大夫皇後的夢想的女人。
現在,天子指派他給甘泉縣君寫謝表。
那他是什麼人?
當年,當今天子還在潛邸時,先帝封其為延安郡王,命中書舍人曾鞏代當今撰寫謝表。
於是,曾鞏雖不幸病逝,但這份香火情卻遺澤到了他兒子身上。
今年二月,故中書舍人、皇子閣箋注曾鞏子肇,以右司郎中為著作佐郎,兼《神宗實錄》檢討官。
和他哥哥林希一起,擔任了這個至關重要的職位。
在上個月再次推恩,曾肇拜起居舍人,前途一片光明!
至少,待製大臣是穩了。
那麼問題來了,曾肇很厲害嗎?
不!
因為他有個爹,是當今官家潛邸大臣。
所以,將來若那位甘泉縣君冊為皇後,在未來的皇後眼中,他林旦是什麼人?
自己人!
如今,文彥博更派了其子親自登門,送來交子。
文彥博會不知道,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會犯忌諱?
但他還是派了文及甫來了。
所以……
太師是給他送潤筆嗎?
林旦一個激靈,立刻醒悟過來。
這不是潤筆!
這是太師在代表宮裡麵的文司正賞他呢!
林旦立刻將那幾張交子收起來。
然後他笑眯眯的看向文及甫,無比親密的道“既是太師所賜,下官自不敢辭。”
長者賜不可辭。
這是規矩。
“周瀚兄,請入寒舍,某當與兄長秉燭而談!”
文及甫現在已經改了武資,但並沒有擔任任何具體的差遣。
所以和他相會,不犯任何忌諱,也沒有人會說什麼閒話。
……
隔日,已亥(十三)。
趙煦一早起來,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中書舍人林旦的實封狀。
實封裝是宋代的密折,有著相對嚴格的格式和保密措施。
通常,大臣會將之折角重封,然後兩頭用印,分彆在其上簽上自己獨有的花押。
如此一來,一旦有皇帝之外的人拆封了。
皇帝會第一時間發現有破壞的痕跡。
依製度,該用實封狀而不用實封狀,或者不該用實封狀卻用了實封狀的,都會重責——一般是一百杖。
通常,哪怕是鐵打的漢子,一百下屁股也受不了。
所以,這等於是死罪。
趙煦一看是實封狀,便拿著走到了東閤的靜室。
等燕援將帷幕放下,他才坐下來,拆開實封狀的封皮,檢查了一下裡麵折角重封過的痕跡以及兩側蓋著的官印、花押,確認沒有損壞痕跡後,他才拆開來。
裡麵是林旦的上書文字。
其中隻彙報了一個事情——昨天晚上,太師文彥博之子文及甫到了他家,送了他五百貫交子作為潤筆,林旦說他很惶恐,所以特將此事奏報於上,並將文及甫送去的五百貫交子,也一並上交。
趙煦笑了笑。
“林旦,可沒有這麼機靈。”
“這隻能是林希的手筆。”
福建林家,一門四進士,兄弟皆高官。
這是大宋文壇的佳話。
但林家昆仲中,在趙煦眼裡,算得上人物的,大抵隻有林希了——當然這是因為有章惇濾鏡林希是章惇的得力乾將。
趙煦站起身來,拿著實封狀,走到靜室的燭台前,將之點燃,然後放到一個炭盤裡,看著它燒成灰燼。
然後,趙煦就拿著那五百貫的交子,走出靜室,將石得一喚到麵前,囑托道“石得一,傳我的旨意去吏部,中書舍人林旦,忠誠可用,特減磨勘一年!”
現在的趙煦,已經在向太後的幫助下,完全獲得了對人事的任免權力。
儘管他很少使用這個權力。
但他下達給都堂、吏部的命令,每一次都落到了實處。
無論是除授差遣,還是升遷官職。
都堂、吏部、樞密院都忠誠的執行了聖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