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他在心中想著“所有人都有著自己家的稻梁要謀……”
“大宋這個攤子啊……爛透了!”
“哪怕韓絳,也隻能勉強裱糊著,勉強粉飾著……”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客觀現實就是如此。
大宋雖然開國才百餘年,但在立國之初,卻帶了一身的毛病。
其中很多毛病,直接就是從中晚唐就已經存在的痼疾。
所以,如今的大宋,其實已經走到了王朝末年。
想要從內部,在現有製度上動手。
結果隻能是王安石變法的老路。
得罪天下,得罪整個統治集團。
但放任不管的話,老態龍鐘的王朝,會在腐朽的惡臭中潰爛、死亡。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大宋是沒救的了。
趙煦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耳朵,假裝天下太平,讓利士大夫、武臣,再苦一苦百姓。
這樣或許可以讓王朝延壽個幾十年。
好在,他在現代留過學。
所以,有個模版可以學習——大缺大德的帶英。
想著帶英的大缺大德,趙煦產生了見賢思齊的思想。
那確實是救大宋的道路!
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法——隻要把大宋的問題,丟給彆人。
讓彆人來承擔大宋國內矛盾。
自然天下太平,國家興盛。
同時,也能有足夠的利益,收買和拉攏國內的不同階級。
讓士大夫滿意,讓武臣勳貴舒服,甚至能讓平民也分到一些湯湯水水。
所以啊……
趙煦在進入夢鄉前,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是“朕的宰執們,應該都是聰明人!”
“他們應該能懂朕的意思!”
最起碼,韓絳和呂公著,應該能懂。
……
午後的都堂,很是清閒。
兩府今日輪值的兩位執政李常和安燾,都在各自的令廳裡煮起了青梅酒,愜意的品嘗了起來。
但,很快的,他們就聽到了風聲。
“今天早上,皇帝殿邸候馮景,帶人去吏部官告院查了一些東西……”
“然後,甘泉縣君在福寧殿東閤,為官家吟誦了杜工部的《同諸公登慈恩塔》?”
兩位執政聽完宮裡麵的消息。
一切愜意,所有快活,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後背立刻涼梭梭的。
為什麼?
因為杜工部的這首《同諸公登慈恩塔》,最有名的一句是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結合今天官家身邊的人,跑去官告院查了一些東西這個事實。
兩位執政,如何不知道,這是官家在指桑罵槐!
怎麼辦?
安燾也好,李常也罷,都緊張了起來。
因為,誰都知道,當今官家記性好,喜歡記仇。
得罪了他的文臣武臣勳貴,迄今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的。
很多人甚至已經被那位玩到了家破人亡——比如說張之諫,也比如說張吉。
所以,上次的李雍案,好幾個執政在都堂和兩位宰相發生了衝突。
儘管他們是在演戲——但這也證明了,大家是真的怕,怕那位日後拉清單,把仇記在了他們子孫頭上。
若是那樣,大家夥有一個算一個,就等著百年後連香火都沒得吃吧。
李常也好,安燾也罷,一想到這個,就坐立不安。
於是,兩人打破了都堂東西兩府執政非宰相召集不得私自會麵的規矩。
他們不約而同走出各自的令廳,到了都堂外。
兩人在都堂外,隔著壁照,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憂慮。
“吾去拜見左揆。”安燾搶先說道。
他在韓絳麵前,有些香火情。
“吾去拜見右揆!”李常會意的點頭。
兩人說完,就出了都堂,各自騎上馬,從宣德門出去,直奔兩位宰相府邸。
……
韓絳閉著眼睛,靠著書房的坐褥,聽完了安燾的報告。
然後他睜開眼睛,看向滿臉焦急的安燾。
“厚卿啊……”韓絳輕聲道“彆著急,喝茶……喝茶……”
安燾哪裡喝得下茶?
宮中的官家,在指桑罵槐呢。
不把他的脾氣給安撫下去,萬一他記下了這個仇,甚至在宮中暗暗磨刀發誓——吾未壯,壯則有變。
那他家裡幾十口人怎麼辦?
看著安燾的神色,韓絳笑起來“厚卿放心好了。”
“官家的脾氣,不是衝著厚卿來的。”
“也不是衝著今日都堂上報名單來的。”
若是那樣的話,以韓絳對那位少主的了解來看。
他根本不會做聲。
甚至連馮景都不會派去官告院——讓石得一手下探事司的人,悄悄的去查就可以了。
何必這麼興師動眾?
少主搞李定的時候,做掉張之諫的時候,他驚動過人嗎?
沒有!
“那……”安燾還是不安。
“厚卿回去吧……”韓絳擺手說道“此事是老夫和呂晦叔的事情。”
“與厚卿等無關。”
“老夫明日會與呂晦叔一起入宮,麵見官家的……”
“放心!”韓絳安慰著驚魂未定的安燾。
“官家既不會因此降罪厚卿等,日後也不會追究此事。”
得了韓絳保證,安燾這才稍稍的安心下來,拜道“多謝左揆。”
“厚卿啊……”韓絳悠悠的說道“今日之事,切記不可外傳,更不可到處宣揚……不然……”他對著安燾,露出‘你懂得’的神色。
打發走安燾後,韓絳站起身來,走到院子裡,看著這偌大的韓府。
老宰相歎了口氣。
“這個家,不好當啊!”
他如何不知道,宮裡麵的官家,又在和上次一樣,拿著這個事情在拿捏他和呂公著呢!
恐怕,又有什麼事情,官家想要讓他和呂公著出麵去彈壓了。
“唉!”韓絳搖搖頭。
不過……
“老夫再有幾個月也該致仕了!”
“到時候,就可以和文寬夫一樣看戲嘍。”
“呂晦叔啊呂晦叔……屆時,看汝怎麼辦?!”
遇上這麼一個官家。
老實說,韓絳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總之,他是沒辦法了。
隻能是乖乖的照著對方的意思做事。
誰叫,這位陛下拿著他的軟肋呢?
他韓絳韓子華,想要青史留名,還想要恩澤子孫,更想著將來去太廟,陪在先帝身邊。
於是,隻能被他拿捏,被其敲詐。
還得乖乖的聽話,不能有意見。
同樣,呂晦叔也是一般。
而且,呂晦叔比他韓子華還慘!
人家的兒子、孫子,都被那位官家拿在手裡。
想不聽話都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