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悄悄的找到了他的弟弟宋文,同時也這寨中的二把交椅。
兄弟兩人徹夜長談。
最終做出了決定——大哥宋武帶上所有願意上岸的,去明州受招安。
弟弟宋文,則帶著剩下的人,繼續留守這座水寨。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一條後路。
若招安後,一切順利,紮下根後,再來接宋文。
而類似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個月已經發生了好幾次。
在未來,還將不斷發生。
……………………
明州治所在如今乃是覲縣(今寧波市覲州區)。
此時此刻,執掌著明州大權,並兼任著提舉明州市舶司的朝散大夫、直龍圖閣陳睦,正恭恭敬敬的將帶來的貢品,放到一個小小的墳塋前。
小小的墳丘前,有著數不清的祭拜痕跡。
都是過去數十年,曆任的明州知州以及覲縣縣令還有當地士紳們祭掃留下的痕跡。
墳丘上無碑,這說明死者年紀很小。
然而,墳塋前明顯的祭掃痕跡,又說明了死者的身份極為顯赫、特殊。
以至於,最近十幾年中,不止官府不斷祭掃。
地方士紳甚至百姓也都來祭拜過。
顯然死者的父祖,不僅僅位高權重,而且還在覲縣甚至明州有著極高的威望。
而符合這個條件的人,隻有一個人——故宰相、守司空、荊國公王安石。
於是,這座墳塋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王安石早夭的長女,也是他最喜歡的女兒——王覲。
這個,在他在覲縣為官時出生,同時也不幸早夭於此的小女孩。
恐怕永遠不想到,在其死後將近三十年的今天。
依然有著無數陌生人,紛至遝來,前來祭掃。
而今天是王覲的忌日。
所以,不止陳睦這個待製級彆的明州知州親自祭掃。
明州士紳們,更是排著隊來上香。
這可不僅僅是因為,王覲是王安石愛女。
也是因為,明州素來就是新學的根據地和發源地。
明州士人,基本都是新學門生。
不客氣的說,這裡就是新學的大本營之一!
陳睦靜靜的看著自己麵前的小小墳包。
他沒有回頭,隻是默默的說道“小娘子,您的妹妹,如今與吳氏和離了,恩相的願望終於達成了!”
恩相的女兒,嫁給了吳充的兒子。
這是很多新黨大臣,所無法接受,卻又無可奈何的現實。
因為吳充是死硬的舊黨頑固。
不止在王安石在朝時,與新黨為難,其在王安石罷相後,幾乎毀掉了新法。
所以吳家是新黨大臣眼中的眼中釘!
絕大多數新黨成員,寧願和司馬光和解,也絕不會給吳家好臉色。
現在吳、王兩家的婚姻,終於以和離結束。
新黨大臣們無不彈冠相慶。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事情過程中,宮中的官家表現出了耐人尋味的態度。
吳安持——他親手關進太學的。
吳家和王家和離的事情,他看似沒有參與。
但實際上呢?
明眼人都知道,在吳安持被送入太學後,吏部的王子韶還有太學的陸佃,為什麼敢明目張膽的針對吳家,背後要沒有宮裡麵的支持,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的。
而吳家在這個過程裡的表現,更是證明了這一點——素來依仗著家世,喜歡告狀的吳家人,這次安靜如雞,連慣用的撒潑打滾都沒有用,不過半個月,就乖乖的將王家人昔年的嫁妝,原封不動的送回了江寧。
吳、王兩家的婚約,在沒有驚動任何人,同時也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悄然結束。
這意味著什麼?
聰明的新黨大臣們,已經在彈冠相慶了——先帝果然交代過官家啊!
隻等官家親政……我等就將再次高舉介甫相公的新法旗幟,再次開始變法。
但舊黨元老和大臣們,也保持著沉默。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畢竟,那些元老,個個都是老狐狸,都成精了。
他們保持沉默,恐怕也得了宮裡麵的某些承諾,至少是看到了宮中態度。
看著麵前的小小墳包,陳睦再次低頭拱手一拜,然後,他轉身看向他身後的官吏與士紳。
明州,作為介甫相公新法的悟道之地,同時也是新學的發源地——介甫相公就是在覲縣縣令任上開始講學的。
自然,上上下下都是新黨成員。
陳睦就任明州後,奉旨意在明州大興船廠,鼓勵捕魚,減免船舶和捕魚的稅收。
最近更是開始大量的進行免稅。
在來自朝廷的政策支持和陳睦主持下,明州的商業氛圍越加濃厚,受益人群不斷增加。
新法的支持率,自是一路走高。
如今的明州,已是真正的新法根據地了。
“有勞諸公今日來此祭掃,在下謹代表恩相王公,拜謝各位明公……”
雖然陳睦從未在王安石門下求學,他也不是王安石提拔的。
但,沒有王安石變法的話,依他的資曆和背景,哪裡可能四十來歲就身居高位?
他又去那裡,得到當今官家賞識?
所以,陳睦很識趣。
自到任明州,就事事以‘介甫相公門生’自居。
將自己打扮成了鐵杆的荊國公擁躉。
這既是為了方便施政,也是在向汴京表態。
明州上下的官吏、士紳們,紛紛拱手“謹從明府之命。”
便在陳睦的率領下,浩浩蕩蕩的回到明州的羅城中。
一入城,便是一派繁榮的景象。
明州,本就是一個商業城市——太宗淳化年間,明州便已開港,設置市舶司,廣迎海外商賈。
於是,萬裡之外的異域商賈,紛至遝來。
明州商業風氣開始興盛。
如今,明州羅城的商業氣息,更是濃厚無比。
到處都是倉儲。
沿江的碼頭上,更是堆滿了各種商品。
大量船舶,日夜往來不息。
在這裡便是異域之人,也不算罕見——常常能看到真臘、占城乃至天竺、大食之人。
如今,又因為陳睦奉旨鼓勵私營造船業。
這羅城內外,一個個大奧,開始湧現。
都是明州士紳、商賈,從明州官府借了低息貸款,又受了官府的技術分享建立起來的。
這些在陸地上,就可以建造船舶的大奧,規模大小不一。
在最大的那三個大奧中,現在已經在建造,結合天竺、大食商賈的船舶特點,又運用大宋船舶技術的新式海船。
這種海船,吸收了天竺、大食人乘坐的船舶所用的船帆——開始使用三角帆來驅動,力求讓未來的大宋海船,也可以和那些大食商船一樣,縱然逆風也可以航行。
為此,陳睦還聘請了好幾位來自大食的善於製造船帆的大匠。
同時,船體則采用了大宋的技術。
大量使用水密艙,采用三副舵設計,並運用了來自吉州、溫州等地的多種成熟設計和技術。
最後建成的船舶,將重兩千料,長三十丈(大約九百到一千噸排水量),可運數千石到一萬噸的糧食或者商品。
不止如此,三個大奧中,如今在建造的巨艦,所用技術雖然大體一致。
但其船體和艦船外觀,卻都不相同。
換而言之,那是三種不同風格的艦船。
自然,私營船廠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這隻能是明州官府的意誌——準確的說,應該是陳睦傳遞的汴京官家的意誌。
這也是,那三家士紳,接受官府貸款的條件——為汴京官家,設計建造一款,能夠在近海、遠海之中,安全航行,同時運輸大量貨物、糧食的運輸船。
不考慮海上作戰要求,純粹隻追求運輸、安全和航行穩定。
陳睦帶著眾人入城後,在去往州衙的路上,剛好路過那三個正在建設的大奧。
他騎在馬上,看著大奧中,那些正在揮汗如雨的船匠。
嘴角露出笑容來。
隻待這些巨艦下水、適航成功。
他就可以向汴京表功了。
……
元祐元年六月癸巳(20)。
大宗正趙宗晟上書右武衛大將軍、康州團練使趙叔盎,四次唐突,已累放罪,顯無忌憚,乞治罪!
從之,以叔盎犯律,特展磨勘四年。
都堂奏乞罷承議郎、都大提舉成都府永興軍等路榷茶、買馬、監牧公事陸師閔,並降授奉議郎、主管東嶽廟。
這是被韓絳的孫子,韓宗道牽連的倒黴蛋。
不止被降授,還被一腳踢到了東嶽廟,去管東嶽廟裡的神仙香火去了。
這在現代,基本對等於被流放宗教局、工會。
理論上,他這輩子都沒辦法翻身了。
不過,趙煦對此人顯然有著自己的打算。
所以,在都堂熟狀到了趙煦手裡的時候。
他抹掉了陸師閔流放的去處。
這麼優秀的理(刮)財(地皮)小能手,怎麼能把人生大好歲月,用在東嶽廟的神仙們身上?
應該為大宋天下中興,奉獻自己的才智才對!
所以,趙煦大筆一揮,改成了責授邕州右江安撫副使。
讓這位元豐時代,以朝官身份,在成都府和永興軍,就差沒把當地商賈們的錢包掏空的能吏去廣西和呂嘉問搭班子了。
趙煦的文字到了都堂,都堂宰執,自然沒有異議——本身除授官職,就是天子權柄。
何況,趙煦對陸師閔的發落,明顯更重——邕州右江安撫司,那可是在交州北方,化外蠻荒之地。
比嶺南更南方!
自古就是瘴癘險惡之所。
搞不好連荔枝都沒得吃!
這在大宋朝野士大夫眼裡,妥妥的貶嫡,而且是重貶!
陸師閔本已待罪回京,得了旨意,立刻就被官差押送著,踏上了前往邕州的漫漫征途。
他出京數日後,在京西就遇到了,燕辰統帥的禦龍直和軍醫隊們的凱旋隊伍。
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些本該在交趾瘴癘濕熱之地病死的禦龍直和軍醫們,大包小包的滿載著各色布帛、金銀,同時還帶著大量交趾婦女的隊伍。
特彆是禦龍直的士兵們——他們身邊跟著的,基本都是身高體壯的健婦。
每一個身高都在五尺六寸(大約180左右)上下。
看的陸師閔懷疑人生——什麼情況?
他們在交趾做了什麼?
難不成,這些家夥把整個交趾所有身高及格的婦人都充了自家口袋?
而陸師閔的想法,極為正確。
在戰爭中和戰後,燕辰統帥的禦龍直士兵們,對金銀、絹布什麼的,幾乎沒有什麼爭搶的積極性。
反正,也沒有人敢虧待或者短了這些天子身邊的禁衛——何況他們手裡,還有著官家禦賜的火器,動若雷霆,擲則糜爛數十步。
所以,他們將精力完全放在了另外一個方麵——搜羅符合禦龍直審美的婦女。
而眾所周知,大宋的禦龍直們的審美,與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們不追求漂亮,也不在乎性格。
他們對自己的妻妾,隻有一個要求——身材高大、健壯。
越高大,越健壯的婦人,越符合他們的要求和審美。
百年來,禦龍直們娶妻納妾都是如此。
奈何,大宋天下,特彆是開封府附近,符合他們要求的婦女太少了,僧多粥少,競爭激勵,好多人二十好幾了,都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妻子,可急壞了!
這次南征,燕辰帶去禦龍直將士,就像是掉進了米倉裡的老鼠——交州北方州郡所有健壯高大的適齡婦女,都被他們歡天喜地的娶走了。
好多人一下子就解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美滋滋!
甚至有幸運兒,一口氣連娶帶納,帶回了三四個身材高大健壯的交趾婦。
喜得是連走路都飄飄然了。
陸師閔在道左,見著這些耀武揚威的招搖過市的禦龍直們。
原本灰暗的內心,似乎燃起了希望。
“或許,這邕州右江安撫副使,並不像吾想象的那麼可怕……”
“興許,吾還能有回朝的那一天?!”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在六月癸巳日這天,趙煦在改了陸師閔的命運後,就在燕援率領的禦龍直護衛下,乘上禦攆,出了皇城,到了開封府。
今天,是靖安坊的‘汴京學府’開售的日子。
也是‘汴京學府’的展示區,正式對外公開展覽,接受未來的‘業主’們考察的時候。
趙煦雖不能親臨現場親自看一看。
但,他還是想要坐鎮在開封府,以便第一時間就收到來自靖安坊方麵的消息。
……
趙煦的車駕,進入開封府的府衙,蔡京率領著開封府上下官吏出迎的時候。
在開封府府衙東方,東華門外,馬行街以北的靖安坊外,已是人山人海。
孫賜帶著下人,擠在人群中,緊張的看向那大門緊閉的‘汴京學府’。
他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搶不到靖安坊的房子——這樣一來,他如何向世人證明,他是當今官家的走狗呢?
你連官家的房子都沒有買到,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官家的走狗?
笑死人了!
和孫賜同樣緊張的還有黃良。
黃良甚至比孫賜還緊張——因為他做的買賣,完全就是靠著皇權庇護,才能展開的營生。
一旦,他不能證明自己的忠誠,甚至哪怕是忠誠被懷疑——黃良都知道,自己是有死無生的。
有的是人,願意將他這個忠誠度不夠的商賈踩死,然後取而代之。
所以,黃良為了確保自己今天可以第一個衝進去,並在‘搖號’中搶到房子——越多越好。
他不僅僅提前,交了整整十套房子的認籌。
今天他還特地雇傭了數十名汴京城裡有名的‘有活力人士’。
個個都是精壯孔武的漢子。
以確保自己在靖安坊開門的瞬間,順利衝進去,並第一個開始搖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