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大斧升官後,就一直刻意和他接近,從沒在他麵前擺過什麼羌部大豪酋的孫子的架子,就像是王大斧在汴京城裡認識的那些商賈家裡的子弟一樣。
總是和和氣氣,整天笑嘻嘻的“辛苦王提轄了!”包忠官微笑著,主動上前來,牽上王大斧的馬“俺給提轄和諸位兄弟,在堡中已備好了酒肉!”
“還請提轄與兄弟們賞臉。”
王大斧下了馬,對包忠官拱手道“豈敢勞衙內?慚愧!慚愧!”
“請吧!”包忠官微笑著拱手,而在他身後,幾十個包家的丁壯,已經迎上了王大斧帶回來的‘移沒家’的‘歸明義民’。
他們用著熟練的黨項話,招呼起來了這些人。
王大斧也沒有多管。
他知道,包忠官在做什麼?
無非是想借著那些移沒家的青壯立足不穩,不知熙河虛實,先用一頓青稞、豆子煮的粥收獲好感,然後再讓他們在包家的‘忠義牙行’的契書上簽押,同意由‘忠義牙行’在未來五年,負責給他們介紹工作。
這是現在熙河很流行的運作方式。
歸義的‘歸明人’,不管是吐蕃也好,還是羌人、黨項人也罷。
都得有一個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使司認可的牙行來統一安排與棉莊對接。
這不僅僅是向、高兩位公事的意思,也是那位經略相公的意思。
這三位達成了一致後,熙河路就沒什麼力量可以阻擋了。
於是,牙行就成為了壟斷勞動力的機構。
而能成立牙行的,都是熙河路的奢遮豪族!
比如說熙州的包家、楊家,這種過去就有數萬部眾的大羌豪。
或者是秦州的趙家,這樣的吐蕃貴種。
還有就是吐蕃那邊那兩個討了向家、高家歡心的大首領了。
這是隻有大人物們才能玩得起的遊戲。
王大斧對此不陌生。
因為汴京城就是這樣的。
過去,他的弟弟大槍在汴京城裡抗包,也得通過牙行,才能找到活。
外地人入京,除非住邸店,不然但凡想要租房,也需要牙行來介紹。
牙行無處不在,乾涉著汴京的生產生活。
王大斧早已經習慣了。
但王大斧不會知道,就在他被包忠官引著,進入南關堡的時候。
在他身後,兩個衣衫襤褸,做逃民狀打扮的男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黃昏下的南關堡前的景象。
一口口大鍋,冒著騰騰的熱氣。
上千名衣衫襤褸的羌人、黨項人、吐蕃人,在這些粥棚前排著隊伍。
青稞和豆子的味道,飄進他們的鼻子裡。
他們的眼中,滿是恐懼。
這一路上,他們所見所聞的種種,也在心底浮現。
恐懼越發濃厚,驚恐
因為這一路上,原本荒涼的狄道兩側,阡陌連野。
雖然沒見到多少粟麥、青稞等主食。
入眼的不是頂端長著白色的‘花蕾’,好似小樹一樣的作物。
就是各種牧草、豆子。
然而……
這昔日廣袤的荒野,終究是被南蠻開墾成了土地。
而且,這些土地都有人照料。
成群結隊的吐蕃人、羌人、黨項人,埋首田間地頭,揮舞著鐮刀,堆著草垛,晾曬著牧草,也挖掘著豆子。
黃豆、綠豆、赤豆……
最終他們的瞳孔,倒映著路上所見到的那一個個巨大的,屹立在河道上的木製水車。
以及那一條條被開鑿出來的渠道。
南蠻,已經將這片荒涼之地,開墾成了沃土!
而眼前所見的一切,則告訴了他們,南蠻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趁著大白高國鬨災,居然敞開了國門,用著糧食,引誘淳樸的牧民和那些愚昧的羌人,甚至是青唐高原上的吐蕃人。
然後,讓大白高國的淳樸牧民、農奴還有那些隻知道吃飯的羌人、吐蕃人給他們墾地、種地!
“難怪這一路過來,天都山中的許多寨堡,都已經空了……”
“該死!該死!”
這兩人低聲咒罵著,不知是在罵南蠻,還是那些為了一點吃的,就連兀卒的恩情也不顧,叛逃南蠻的羌人部落和黨項部族。
幸好,國相已經聽說了,不止他們潛入南蠻偵查,同時還派了兵馬,屯駐到天都山,相信很快就能封鎖那些忘恩負義的羌人與黨項農奴的逃亡路。
同時,疑問也在這兩人心中升起來。
這南蠻的邊境寨堡,根本不限製也不甄彆入境的人。
他們難道就不怕,大白高國重演立國起兵時的故事——細作入城,裡應外合。
大白高國就是靠著這樣的手段,輕易的拿下了一個個正麵無法攻克的寨堡。
就連鐵壁相公把守著的金明寨,也是因此被大白高國拿下的。
自那以後,南蠻子就不敢再隨意接納逃人和叛民了。
但現在……
他們是怎麼回事?
不怕大白高國故技重施嗎?
很快,這兩個人就知道了答案。
因為,當他們出現的時候,立刻就有人盯上了他們。
然後熱情了迎上來。
“兩位,肚子可餓了?”
“我家主公仁義,已煮好了粥飯,還請過去一用!”
這兩人還在想著如何回答。
對方就已經一左一右的簇擁著他們,向著粥棚走去,無比親熱。
能不親熱嗎?
都是來給他們種地的丁壯啊!
尤其是,現在大家夥都已經能用眼睛看到,木棉地裡的情況了,同時大家夥也都親身感受到了雇工的好處。
哪怕不種棉花,隻是種些青稞、粟麥、牧草還有豆子,也是極好!
向、高兩位國親,在各地搞起來的都作院。
如今每天都在開爐鍛鐵。
一件件農具被打造出來,然後賣給大家。
熙河的各部豪族,從未像現在這樣舒爽。
要人有人,要糧有糧,要鐵器有鐵器。
很快,大家連錢也不缺了。
這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對了……”幾個孔武的羌人壯漢,將人帶到自家支起來的粥棚前排隊,然後問道“兩位叫甚名?”
“阿密!”
“都布克!”
兩個年輕的黨項人抬起頭來。
若趙煦在這裡的話,聽到他們的名字,說不定能想什麼。
他的上上輩子,紹聖五年,第一次平夏城之戰。
統兵的西夏主帥,名叫嵬名阿密,監軍則叫默拉都布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