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輕笑,漫漫淡淡地看她一眼,說,“聽是聽出來了,但我一直以為,你是不會彈琴的。”說罷,頓頓,又道,“原來,一直被世人稱為白癡蠢傻的六姑娘,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呢。”他挑眉問,“你也會武功的嗎?”
宋繁花沒回答他,卻用行動證明了,她蓄內力於掌心,一掌拍在篆刻著玉簡麵的那個地方,“哢”的一聲巨響過後,那玉簡白麵被掌心貫穿。
段蕭眯眸嗬笑,“果然小瞧了你。”他站起身,衝綠佩揚了揚手,“你退下。”
那一瞬間,他周身的威儀讓綠佩下意識的就聽了,等她退到門外,她才恍然驚覺,她乾嘛要聽他的話啊?她抿抿唇,站在那裡不動了。
涼亭裡,段蕭負手而站,垂頭盯著那空空如也的玉簡空陋,問身前的宋繁花,“這裡麵有什麼玄機嗎?”
宋繁花收回手,慢慢取出帕子擦了擦指尖,雖然那指尖上什麼東西都沒有,可她還是一根一根地擦著,邊擦邊說,“原本是有的,可是,讓段公子你弄丟了。”
段蕭挑眉,“哦?”他道,“果然裡麵藏了東西?”
宋繁花沉聲道,“是。”
段蕭問,“什麼?”
宋繁花看著他,一字一句說,“你不是一直找不出雲王朝埋在衡州城內的眼線嗎?你想滅柳元康,可也苦於抓不到他的把柄,而這裡麵的東西,能解決你的煩惱。”
段蕭聞言,慢慢的眼角眯了起來,他用一種異常陌生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他早該知道的,從她那晚踏入他段府大門開始,她就已經不是之前的宋繁花了,他忽地一笑,說,“原來你買的並不是琴。”
宋繁花搖頭,“非也,如果沒遇到段公子,我買的也許不是琴,可遇上了段公子,我買的,就是琴了。”
一個琴字,到底是琴,還是情,涼亭中的二人都心知肚明。
段蕭伸手,摸了摸她的發絲,笑道,“突然覺得,娶了你,不是壞事。”
宋繁花哼道,“那要看你能不能娶到我了。”
段蕭笑,“哦,我差點忘了,柳紹齊愛慕你多年,斷不可能憑白讓我把你娶了去。還有他那個姐姐,我若不除掉柳纖纖,你就不會嫁我吧?”
宋繁花道,“知道就好。”
段蕭點頭,隨即又眉頭蹙起來,“要說這琴,其實一剛開始,我買的就是你指定的那一個,隻是晚間回來時,我遇到了兩次暗殺,死了一名隨從,那琴,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調包的。”
宋繁花擰眉問,“暗殺?”
段蕭輕輕嗯一聲,“暗殺不奇怪,從我執掌衡州太守州印開始,暗殺就沒停止過,我原以為昨夜的人是雲王朝派來的,現在看來,並不是,他們不是衝著我來的,而是衝著那把琴。”
說到這,視線抬起來,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也看著他。
兩個人的目光一對上,都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個字,“柳。”
宋繁花問,“攔你路的人使的什麼兵器?”
段蕭道,“弓箭。”
宋繁花冷冷一笑,“那就是柳紹齊無疑了。”
段蕭挑眉,“你何以就那般肯定是柳紹齊?我若沒記錯,柳紹齊拳腳功夫了得,可向來討厭射擊,而昨夜那人,藏於遠處,卻箭不虛發,必發必中,招招斃命。”
宋繁花沒解釋原因,隻道,“就是他。”
段蕭眯眯眼,對空中一喊,“夜辰。”
夜辰現身,對他一拜,“主子。”
段蕭衝他說,“來見過六姑娘,往後,她也是你的主子。”
夜辰一愣,倏的抬眼,“可是……”
段蕭伸手打斷他,“沒有可是,過來。”
夜辰抿唇,他看著宋繁花,語氣很不善,“六姑娘,想要讓我夜辰認為主子,那得有絕對的實力,你若有,便接下我的戰帖,等你打敗了我,我就心甘情願,拜你為主。”
宋繁花笑道,“不必了。”
夜辰一怔。
段蕭道,“你彆跟他計較,他就這性子。”看一眼她那稚嫩的臉龐,又道,“他說的也對,向來隻有強者才有馭人之權,他大概覺得你沒那能耐,但我相信你有。”
宋繁花淺笑道,“我不要短命鬼。”
夜辰大怒,“你說誰短命鬼呢!”
宋繁花對著他抬起下巴,眼角輕斜,模樣該死的欠揍,“你會短命啊,活不過二十的,你今年快二十了吧,再過三個月,必死無疑。”
夜辰好不委屈,他對著段蕭說,“主子,她咒我呢。”
段蕭卻神色認真,若是以往,他也會覺得宋繁花在詛咒人,可經過這短短三天時間的接觸,他倒覺得,宋繁花說的是真的,夜辰會短命?三個月?
段蕭麵容沉寒,他問宋繁花,“你確定?”
宋繁花點頭,“很確定。”
段蕭便不再說了,他讓夜辰把昨夜的情況說一遍,尤其是非池離開他之後,可夜辰雖然有目視百裡之能,也會有遇到死角的時候,非池是死在拐角處的,而那個拐角處,就是死角,所以夜辰才說,昨夜的暗殺者對段蕭非常了解,知道他手下有什麼人,還知道他手下的這些人有著什麼能力。
夜辰將昨夜的情況講了一遍,講罷,他攤攤手,說,“我沒看到那人的麵容,也沒看到那琴被調包了。”
宋繁花抿抿唇。
段蕭揮手,讓夜辰下去了。
宋繁花將玉簡丹琴搬下石桌,拿起酒壺倒酒,給自己倒一杯,又給段蕭倒一杯,倒罷,她端起酒杯抿一口,摻雜了冰塊的酒水涼沁入骨,爽口香甜,她喝一杯下肚之後又倒一杯。
段蕭看她一眼,撩袍一坐,也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兩個人各自飲儘四五杯之後,宋繁花才說,“那琴既是柳紹齊調包的,那裡麵的東西也必然在他手上。”
段蕭卻道,“不一定。”
宋繁花問,“為何?”
段蕭道,“有可能他把裡麵藏的東西轉交給了彆的線人,也有可能他把那東西毀了,當然,有可能他還留在手上,但這種可能性很小,那東西若真跟柳府的生死存亡相關,你覺得,他會留嗎?”
宋繁花道,“會。”
段蕭看著她,緩緩一笑,“是因為你對柳紹齊很了解?”
宋繁花毫不避諱地承認,“是。”
段蕭笑了,他說,“若我剛剛沒有進南院,你與柳紹齊,是不是就那般抱下去了?”
宋繁花抬眼瞪他,哼一聲,說,“我與柳紹齊,橋歸橋,路歸路,你千萬不要把我跟他劃到一起去了,不管他對我是什麼心思,我與他,今生今世,無情緣,隻生死。”
段蕭有點兒不解了,“你為什麼那麼恨柳纖纖呢,非要致她於死地,討厭她也就罷了,怎地連柳紹齊也恨上了?柳纖纖隻是想要你宋府財富,迷惑宋世賢而已,又沒做大奸大惡之事,還有柳紹齊,他雖然天天欺負你,但其實他在保護你,你做什麼要與他不生即死的?”
宋繁花臉色冷下來,不言。
段蕭問,“那若有一天,我也要得你宋家財富,你豈非也要與我不生即死?”
宋繁花道,“不會。”
段蕭冷哼,“但願吧。”
宋繁花猛地就怒了,無緣無故地就怒了,她擱下酒杯,拍桌而起,衝麵前執酒盞輕飲,麵色冷寒,一身錦紫華綢的男人說,“除非將來,你要殺我,不然,我永不負你。”
說完這句話,宋繁花扭頭就走,玉簡丹琴被她落在原地,忘了帶走。
是忘了,還是故意?
段蕭眯眯眼,伸手就將那琴拿起來,撤掉石桌上的果盤和酒壺,把琴擺於上麵,慢慢彈起來,他原以為,玉簡丹琴是陰柔之弦,男人彈之沒勁,可剛聽了宋繁花的彈奏,他倒覺得,指峰若有力,哪裡不能翻弄殺氣?
宋繁花怒氣離開東南院,大敕敕地往門口去了。
綠佩跟著,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等出了宋府,宋繁花就往老劉鐵鋪走,可此刻接近午時,天乾大熱的,宋繁花衝出來就往大門口走,綠佩壓根沒來得及回院裡拿傘,就這般頂著日頭,想著昨天宋繁花中了署,今日也才剛剛好,怎麼著也不能讓她再熱到了,便尋思片刻,衝上去道,“小姐,雇輛馬車吧?”
宋繁花腳步一停,抬頭望天,日頭炙的刺眼,昨天是她故意要曬的,今天可不能再曬了,她點點頭,說,“好。”
綠佩便去雇馬車,還好雇車的地方不遠,就在十步路以內,綠佩交了錢,雇了一輛簡陋卻乾淨的馬車,趕車的車夫是個年輕男人,卻略微肥胖,方正臉,看上去憨厚忠誠,他趕馬車很穩當,讓宋繁花坐在這樣瘦骨嶙峋的車內依然不覺顛簸,等到了老劉鐵鋪前,宋繁花扶著綠佩的手下馬車,下來後,她衝那車夫看了一眼,也隻是一眼,然後提了裙擺離開。
車夫候在原地,等著她們出來。
宋繁花進了鐵鋪,沒見高禦鐵的身影,隻有麵目猙獰的少年坐在一隅安靜地用飯,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他轉頭往門口看一眼,見到是宋繁花主仆,他又收回視線,繼續吃飯。
宋繁花往前走兩步,笑問,“你師傅呢?”
少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