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纖纖笑問,“為何?”
宋世賢道,“對身體不好。”
柳纖纖訝然,她盯著他看了半晌,又轉頭看向那花,看罷,笑出聲來,她笑的時候宋世賢一直看著她,原本想著她會開口說些什麼,卻不想,她什麼都沒說,隻是伸出纖纖玉指,抽了白釉瓶裡的一樹枝杈,湊到鼻前聞了聞,聞的時候,她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卷,如羽扇一般橫撲在眼下,而那一刻,她聞著花香,心中思念的,卻是贈她此花之人。
她知道,莞絲花是杜莞絲的最愛,而杜莞絲又是王爺的紅顏知己,所以,王爺送自己莞絲花,也把自己當作了他的紅顏知己吧?
柳纖纖嘴角輕輕一勾,綺麗豔色的唇瓣微抿,她要做的,是他的心上人,並非紅顏知己。
她將花枝重新放回白釉瓶裡,衝宋世賢問,“這種花香對身體能有什麼不好的?”
宋世賢說,“會讓你得香熱症。”
柳纖纖愣了一愣,忽而笑說,“香熱症?”她挑眉問,“還有這種病嗎?”
宋世賢點頭,“有的。”
柳纖纖道,“我沒聽過呢,而且,這花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他應該不會送給我這種能夠傷害身體的花,你是從哪裡聽說這種花對身體有害的?韓廖說的嗎?”
宋世賢搖頭,“不是他。”
柳纖纖便笑不言聲了,她今天邀他出來吃飯,不是來談論這莞絲花的,而是要讓他幫忙找到那個前朱氏王朝內禦的打鐵手,她將白釉花瓶推到一邊,衝麵前的男人問,“這幾天見你都沒來找我,生意很忙嗎?”
宋世賢溫和一笑,手指揉了揉眉心,道,“是有點兒忙。”
柳纖纖擔憂道,“那你得注意身體。”
宋世賢眉眼歡快地說,“為了你,我也會將身體養好的,你不用擔心,倒是這幾天沒見著你,很是想念,你呢,這幾天也沒出門嗎?”
柳纖纖笑說,“天太熱了,而我一向怕熱,哪敢出門啊。”
宋世賢一聽,忽地神情變的奇怪,他心中隱隱地升起興奮,可又埋著一絲不確定,望一眼對麵的女子,猶豫半晌終是問出口,“所以,你今天約我出來,就不怕熱了?”
柳纖纖笑道,“想見你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上熱不熱。”
宋世賢心口一熱,頃刻間就站起身,再不顧君子之風,伸手就將她攬進了懷裡,靠坐在冰榻上,柳纖纖稍微掙紮,奈何抵不住男人結實的手臂以及堅定的心,她被宋世賢密密地壓在懷裡,動彈不得。
柳纖纖秀臉微紅,眼神微微的閃躲,視線落在他胸前寶駿色藍綾緞麵的絹扣上,羞澀而動人。
宋世賢控製不住的就低下頭,想要一親芳澤。
柳纖纖嗔嬌地瞪他一眼,伸手就把他的臉推到了一邊,宋世賢沒有親到,卻不怒,抱著她輕笑出聲,“是太唐突了嗎?”
柳纖纖哼一聲,“你說話不算話!”
宋世賢一怔,悶悶地問,“我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柳纖纖哼道,“你說過,不給我名份前是不會碰我的,可你現在做的是什麼?還有上次在馬車裡麵,你又想做什麼?是不是你們男人一個一個的都是嘴上說一套,行動上卻又做一套?”
宋世賢挑眉,“什麼叫你們男人,你有很多男人?”
忽地想到上次段蕭調侃他的話,他說柳纖纖才貌出眾又出身柳公府邸,愛慕她的男人很多,還故意問他,柳纖纖會等他嗎。他其實也不敢確定柳纖纖會不會等他,她雖然說過,他若下聘,她必然嫁的這種話,可到底,他沒有把她娶進府,沒有把她真真正正地變成自己的女人前,他也是不放心的。
宋世賢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子,凝肌般的雪顏,黑霧般的長發,一雙嫵媚大眼似乎對著誰都是脈脈含情的,他心中陡地就升出強烈的不安來,握在她腰間的手不自禁的就加大了力道。
柳纖纖疼的驚呼一聲,怨怒地戳他心口,“你弄疼我了。”
這怨怒的聲音帶著女兒家特有的嬌媚婉調,似一隻勾魂的手,直抓向宋世賢的心臟,讓他的心砰然一跳,一緊一縮,呼吸窒了窒,好半天,他才壓低著聲音,悶聲說,“彆勾引我。”
柳纖纖道,“我何時勾引你了?你把我放開。”
宋世賢說,“不放。”
柳纖纖又是氣又是笑,簡直是沒法了,她說,“我今天還有事呢,你這麼抱著我,是你自己不想乾事了,還是想讓我也不能辦正事了?”
宋世賢蹙蹙眉,“你能有什麼正事?”
柳纖纖瞪他,“就許你能有正事,我就不能?”說罷,一歎,頭壓在他的肩膀上,如泣如訴道,“我爹昨天跟我說,他探聽了很多年我外祖父的消息如今終於有音信了,本是要派人去接的,哪知,一轉眼,他又不見了,他昨天惆悵地說,我娘思念親人幾乎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可偏偏,他剛查到人,就又失了蹤跡。”說罷,又一歎。
宋世賢輕聲問,“你外祖父?”
柳纖纖歎道,“是啊,找了很多年,聽我父親說,他人就來了衡州,可衡州這麼大,要找一個人,也是如大海撈針一般,我們柳府人丁單薄,府上家丁也少,就是全員都派出府,大概也要找上一兩年,那個時候,我娘也不知道還等不等得見了,我們等不打緊,可是我娘……”
話沒說完,哭腔頓現。
宋世賢連忙道,“不要哭,你要找人,人手不夠,我可以幫你找,衡州雖大,可到處都有宋府商號,你隻要把畫像給我,我交給各大掌櫃,相信不出十日就能把你外祖父找到。”
柳纖纖用帕子擦著眼角的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問,“你能幫我嗎?”
宋世賢肯定地點頭,“必然能。”
柳纖纖就破涕為笑,從袖兜裡掏出一副畫軸遞給他,“這是我外祖父十年前的畫像,如今也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樣了,你就用這個畫像找一找,找不到的話……”她頓頓,神情戚悲道,“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能孝敬他老人家。”
宋世賢接過畫軸,卻沒立馬打開,他安慰懷裡的女子說,“你放心,我必然幫你找到。”
柳纖纖無限感激地說,“世賢,你真好。”
宋世賢伸手撫摸著她的發絲,摸到動情之時就把臉埋下來,埋進那柔軟如黑霧般的長發裡,吸著她身上的香氣,感受著這具溫軟嬌嫩的身子,他低聲說,“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柳纖纖心存感激,可眼下卻一片清明,她為了不讓宋世賢發現她的異樣,伸手一抱,把臉貼向了他的肩窩。
兩個人靜靜的擁抱,壓根也顧不上吃飯了。
常安跟紅央候在門口,他們不知道廂房內發生了什麼事,可他們都知道,宋繁花與柳纖纖,那是千年宿敵,大概前生,一個是嬌精,一個是道士,必要鬥個你死我活才罷休,所以,當常安一抬眼間看到迎麵走來的宋繁花,臉色涮的一白,伸手就要去敲門。
宋繁花輕捋袖口,袖風輕揚間,一股隱而熱的氣流順著那道門飛躥過去,這氣流不是彆的氣流,正是九環鏢出爐攜帶而來的熱氣,這熱氣若在平常時刻必然會被感知出來,可今天天乾大熱,又逢喧嘩酒樓,恰遇常安心神慌亂,紅央色變擔憂,所以這氣流便混為炎夏熱風,被忽略了,那氣流飛至門上,將內外的聲音徹底隔住。
常安敲了門,心就定了定,他衝走過來的宋繁花喊一聲,“六小姐。”
紅央看到宋繁花,鼻孔一哼,理都不理她。
宋繁花也不跟她計較,隻對著常安挑了挑眉,笑道,“常大哥在這裡,那我哥哥必然也在這裡了,是在這裡吃飯嗎?正好,我也還沒吃飯呢,就與哥哥一起吃。”
說著,裙擺一撩,抬腳一踹,竟硬生生地將那結實的門板給踹開了。
屋內還擁抱在一起的宋世賢與柳纖纖一怔。
常安驚目結舌地呆在原地。
紅央一臉大怒地衝宋繁花開罵,“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身為女兒家的儀態,進門不會敲門嗎?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女人,簡直丟天下女人的臉!”
宋繁花涼涼看她一眼,“我這個丟儘天下女人臉麵的人還沒有你的罵相難看呢。”
紅央一愕。
宋繁花身子一轉,鵝黃色的衣緋如初春裡的杜鵑花一般鮮豔怡人,她跨門而入,堂而皇之地站在那裡,衝擁抱在一起的男女說,“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宋世賢鬆開柳纖纖,瞪著她問,“你進門為何不敲門?”
宋繁花揚起長眉大聲一笑,笑罷長袖一甩,抱緊雙臂,靠在了牆壁上,挑眉睨著他,“哥哥,這房間是我訂的,你想請你心上人吃飯,也彆占用我的房間啊,我還餓著肚子,我看你們好像沒心思吃飯,那就不要浪費了這麼豪華的包廂這麼美味的飯菜,你們不吃,我可想吃呢。”說罷,衝立在門口的綠佩喊,“上菜!”
綠佩哎一聲,立馬衝下麵吆喝,很快的,望香酒樓裡的卓老板親自跑了上來,但看到門外的常安,紅央,還有綠佩,他愣是沒敢進門,隻站在門外,聽著綠佩念出一大串的菜名,他仔細記下,然後就下去了。
綠佩衝門裡麵說,“小姐,點好了。”
宋繁花洋洋灑灑一笑,雙臂展開,往那方桌前一坐,整個身子柔弱無骨地癱軟在冰榻上,神情似冷非冷,言語似譏非譏,盯向對麵的柳纖纖,“柳小姐,不介意我與你們同席吧?”
柳纖纖抿抿唇,笑著擦了一下臉,說,“隻要你不再潑我飯菜,我當然很願意與六妹妹同席的。”
宋世賢當然聽說了宋繁花曾經的英雄事跡,他沒有當場看到宋繁花潑柳纖纖菜湯是怎麼的一副畫麵,可隻要用腦袋想一想,不難想出那是一種什麼畫麵。他有點心疼,有點寒心,更多的卻是無奈,他自認他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哪怕是經商,也從不坑蒙拐騙害人,宋氏商號能在衡州撐起一片天地那不是完完全全靠的經商之才,更多的是人品和信譽,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看上的女子會這麼不被自己妹妹待見,不待見也就算了,也沒必要做的那麼過分吧?
宋世賢隻要一想到柳纖纖曾經被宋繁花用菜湯潑過,心中的怒氣就沒辦法控製,他衝宋繁花冷聲喝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