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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繁花察覺到了段蕭的視線,餘光橫過去嗔了他一眼,段蕭聳聳肩,笑著將視線收回,對嶽文成問,“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瓊州的?”
嶽文成說,“半月前。”
段蕭抿著眉頭想了一想,半月前差不多就是他帶兵離京平三元湖叛亂的時候,而他前腳剛走,後腳宋繁花就能做出這等明智的決策,果然令人佩服,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說,“剛在大街上碰到了韓廖,他說晚上一起吃飯,你也來吧。”
嶽文成笑道,“好啊。”看一眼宋清嬌,又道,“我得把嬌嬌帶上,晚上也不喝酒。”
宋清嬌想與宋繁花絮叨姐妹情,就說,“我不去了,我晚上要陪六妹。”又扭頭看向嶽文成,“難得段公子來了瓊州,你不陪他喝點酒怎麼行?你晚上儘管喝,我這邊有六妹,還有五妹,還有秋水跟秋霞,這麼多人照顧,不會有事的,再說了,我才懷孕一個月,能有什麼事。”見嶽文成張嘴要說話,宋清嬌又道,“再不濟,就算出了個萬一,不還有韓稹的嗎,你不相信這些人,總相信韓稹的醫術吧?”
嶽文成被宋清嬌說的無話可反駁,怔在那裡,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
宋繁花一聽到韓稹,眉頭瞬間皺起,她問宋清嬌,“韓稹也來了?”
宋清嬌道,“來了。”想到嶽老太太的擔憂,宋清嬌笑道,“奶奶擔心她的曾孫在外麵會出什麼事,非要韓稹跟上才允許我們出來,所以,就把韓稹請來了。”
宋繁花臉色不大好,大概是極不喜這個韓稹。
宋清嬌沒看出來,宋昭昭也沒看出來,嶽文成更沒看出來,段蕭倒是看出來了,但他什麼都沒說,又與嶽文成說了幾句話,然後對宋繁花說,“你不是說你二叔也在瓊州的嗎?我去拜見拜見他。”
宋繁花彆有意味地看著他,“我二叔住在蘇府呢,你確定你要去?”
段蕭眉頭一挑。
宋清嬌接話說,“二叔已經搬出來了,目前就住在宋府大院裡呢。”
宋昭昭也道,“嗯,我爹在宋府大院打掃妥當後就搬了來。”
宋繁花高興地道,“真的?”
宋清嬌笑說,“真的。”
宋繁花問,“二嬸情況如何了?”
宋清嬌嘴角的笑一下子如被風劈開的霧,吹散殆儘,她沉下臉色,說,“還是老樣子,雖然每日進藥,但好像不大樂觀。”
宋昭昭也是憂心滿麵,一籌莫展道,“大概我娘的病難以治好了。”
宋繁花擰了擰眉頭,對宋清嬌和宋昭昭說,“我先去見過二叔,再來與你們玩樂。”
宋清嬌嗯一聲。
宋昭昭也點了點頭。
宋繁花問了宋陽目前住的地方,戚煙在前領路,段蕭跟在宋繁花身後,也去看望宋陽與方氏,走在路上的時候,段蕭問宋繁花,“你二嬸到底是什麼病?在衡州的時候幾乎也是足不出戶的。”
宋繁花皺著臉色說,“具體什麼病真不知道,之前有讓蘇子斌看過,說是頭部有問題,可具體要說出個一二三來他大概也說不出,隻說彆讓我二嬸受刺激。”
段蕭眯起眼,問,“蘇子斌可靠嗎?”
宋繁花一怔,猛的止住腳步仰臉看他。
段蕭也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隻是善意提醒一下,並沒彆的意思。”
宋繁花卻不會認為段蕭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她心中警了醒,見到宋陽後宋繁花就讓他再去請彆的大夫來給方意瑤看看,宋陽說能請的都請了,基本上那些大夫們對方意瑤的這種病都束手無策,宋繁花眯了眯眼,說,“我等會兒把韓稹叫來,讓他給二嬸看一看。”
宋陽驚奇,“韓稹?”
宋繁花嗯一聲,“剛三姐說了,韓稹也在宋府大院。”
宋陽道,“韓氏九針的傳人,醫術鬼才韓稹?”
宋繁花點頭,“是他。”
宋陽大喜,“若是他願意給你二嬸看診,那就太好了。”
宋繁花說,“我會把他請來的。”
宋陽笑著拍拍她的肩,把方氏抱到榻上休息之後就與宋繁花聊起了她在京中的事情,叔侄二人無話不談,段蕭在一邊聽著,默默地抿了抿唇,等宋陽與宋繁花聊完,這才與段蕭聊話。
宋陽問段蕭,“你不是在三元湖平暴亂嗎?”
段蕭道,“因為皇上緊急召回,我就連夜趕回了京。”
宋陽沒問皇上喊段蕭回京做什麼,隻是問,“你是要帶著小六一起去三元湖?”
段蕭看一眼宋繁花,輕輕嗯一聲。
宋陽道,“三元湖很危險呢。”
段蕭道,“我不會讓她有任何閃失。”
宋陽便不說了,他讓宋繁花去請韓稹,卻把段蕭留了下來,宋繁花離開前看看宋陽,看看段蕭,結果,這二人似乎有了某種默契,都朝她揮了揮手,宋繁花撇撇嘴,跨出門檻,走了。
她去請韓稹,但不知道韓稹在哪個院裡住,就問戚煙。
戚煙說,“韓少爺住在南院裡的甘露院裡,但是他的院子從不讓奴婢們進去。”
宋繁花道,“你把我領去就行,不必進去。”
戚煙哦一聲,把宋繁花領到了甘露院,但是進了甘露院,沒發現人,宋繁花也沒等,扭頭就走,她回到宋陽的書房,對宋陽說,“韓稹不在。”
宋陽道,“不急。”
宋繁花掃一眼書房,問,“段蕭呢?”
宋陽道,“說是出去辦點兒事,一會兒就回來了。”
宋繁花也沒問什麼事,在方意瑤身邊呆了片刻,就去找宋清嬌與宋昭昭了,直到晚上快吃飯的點段蕭才從外麵回來,他去找嶽文成,帶他去吃飯,在段蕭出去不知道乾什麼事的時候宋繁花已與宋清嬌、嶽文成、宋昭昭說過她們姐妹三人要聚一聚,他們兄弟三人要聚一聚,而嶽文成又死活不願意把宋清嬌丟下,是以,就建議一起聚,嶽文成、宋清嬌、宋昭昭覺得這主意不錯,就同意了,所以,當段蕭來喊嶽文成的時候,三個姑娘也一並跟上了。
段蕭帶著他們去了月華酒樓,韓廖已經提前去訂了包廂,幾個人陸續進來之後韓廖就喊小二上來點菜。
小二今天很忙,月華酒樓是瓊州一頂一的富貴酒軒,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請客吃飯都在這座酒樓裡,是以,今天宋世賢接待了芙蓉月、卿九藍、玉溪山、軒轅淩,自然也帶他們來了這軒酒樓,韓廖喊小二沒喊到人,宋世賢自然也沒喊到,二人下樓找掌櫃的時候偏巧碰到了。
韓廖挑眉,笑道,“世賢兄今日也在這裡吃飯?”
宋世賢道,“嗯,款待一些朋友。”說罷,又問,“你怎麼也在這裡吃飯?”
韓廖道,“我也款待朋友啊。”
宋世賢沒什麼情緒地哦了一聲,下樓去叫掌櫃。
韓廖也下樓叫掌櫃,一邊跟著宋世賢身邊走一邊道,“你不問我今日款待的是什麼朋友?”
宋世賢不大上心地問,“什麼朋友?”
韓廖瞥他一眼,道,“段蕭跟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你的六妹。”
宋世賢一聽,愕然一愣,倏地側過身來,臉上是驚喜交加,他眼中閃著一抹難以置信,問,“我六妹來了瓊州?”
韓廖疑惑,“你不知道?”
宋世賢沉著臉搖頭,“不知道,我今日一直在商號裡。”
韓廖唔了一聲,把自己的包廂名字報給他,又問了他的包廂名字,這碰都碰到了,自然是要去寒喧一番,互相敬敬酒的,等二人再上樓,宋世賢就對芙蓉月、卿九藍、玉溪山還有軒轅淩說,“我六妹來了瓊州,就在牡丹廳,我過去看一眼,你們先坐著。”
芙蓉月說,“我有兩年沒見那小丫頭了,你看罷之後記得把她帶過來,我也看看。”
卿九藍淡淡笑道,“都是女人有什麼好看的。”他扭頭看向一側靠坐在華麗壁榻內,淺手玩著手中金火球的軒轅淩,說,“你的小寶貝來了。”
軒轅淩眼神不變,臉也不抬,沒什麼情緒地道,“來就來了。”
玉溪山撫撐著下巴,衝他問,“你不想看看?芙蓉是有兩年沒見了,我們大概快有三年了吧,這三年也不知道小丫頭長殘了沒有,她若是長殘了,那就太可惜了。”
宋世賢額頭一抽,站起身說,“你們先坐著吧,我去去就來。”
芙蓉月、卿九藍、玉溪山都應一聲,唯軒轅淩一聲不吭。
宋世賢來到牡丹廳,推開門看到宋繁花果然坐在桌邊,他眼眶一熱,五指攥緊握拳抵在了門上,那一夜的死裡逃生他是有印象的,因為柳纖纖,那一夜,發生了好多事,他輕薄了他的五妹,他差點害死他的六妹,宋氏商號名聲岌岌可危,宋明慧苦力挑起一切,因為他,他的妹妹們都跟著遭受了苦難,他有時候在想,為何不在那一夜死掉,死了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和自責,死了就不會再想到柳纖纖,不會疼的心死,可一死的念頭在想到宋繁花那夜染血的臉和染血的衣時又打消了,他想,他已錯過一次,不能再錯二次,六妹妹以命為賭救回了他,他不能讓她的血白流。
宋世賢推開門之後就站在了門口,包廂裡的人都看到了他,原以為他要進來的,卻發現他似乎僵硬了一般,垂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宋繁花蹙蹙眉,站起身,走到門口,輕喊一聲,“大哥。”
這一聲大哥,瞬間讓宋世賢情緒崩潰了,他一把將宋繁花抱進懷裡,衝她道,“六妹,對不起。”
宋繁花怔了一下,反手抱住他,欣慰地說,“大哥能振作起來,妹妹很高興。”
宋世賢問,“你不怪大哥了?”
宋繁花笑道,“從沒怪過。”
宋世賢鬆開她,沉暗的麵孔一點點的舒緩起來,他摸摸她的頭,說,“大哥早應該發現,你確實長大了。”
宋繁花調皮笑道,“是啊,大哥是該早發現的,若不是你那時候眼裡隻有柳纖纖。”
宋世賢臉色大變,心口一緊,呼吸頓時就陷入窒息狀態,雖然他不願意去想,可柳纖纖就如同植入他筋脈裡的一根筋,抽不掉,拔不出,哪怕這根筋潰爛了,也是爛在他的身體裡,不去撩動它他就安然無恙,一旦撩動,他就痛不欲生。
宋繁花看著宋世賢這種反應,輕歎一口氣,“大哥還是沒辦法忘了柳纖纖。”
宋世賢低應道,“嗯。”
宋繁花無奈地看著他。
宋世賢卻是道,“大哥會忘了她的,一定會,哪怕用儘一輩子。”
宋繁花無話可說,其實宋世賢自己最清楚,他忘不掉,宋繁花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之所以提起柳纖纖,宋繁花就是要探探宋世賢,如今探出來了,不是很讓人滿意,宋繁花拉住宋世賢的手,把他拉進包廂裡麵。
段蕭推開椅子站起身,衝他喊一聲,“世賢兄。”
宋世賢看著他,半天,說一句,“段兄越來越有氣勢了。”
段蕭眉頭一擰。
宋繁花連忙說,“我大哥是在誇讚你呢。”
段蕭冷哼一聲,“是嗎?”聽上去像是挖苦,挖苦他盛氣淩人,不過段蕭也不在意了,不管是曾經的衡州太守還是現在的前征將軍,若不是因為宋繁花,他對宋世賢,大概真的會盛氣淩人。他抿抿嘴,坐了下去。
宋世賢拿起酒杯與段蕭敬酒,段蕭喝了。
宋世賢又與嶽文成和韓廖敬酒,這兩個人也喝了。
等敬一圈下來,宋世賢將酒杯擱下,對宋繁花說,“有幾個人想看看你,你跟大哥去一會兒。”
宋繁花問,“誰啊?”
宋世賢道,“與我們宋氏商號有來往的商友。”
宋清嬌笑道,“大哥,你這可就太偏心了,既是宋氏商號的商友,怎麼你就隻帶六妹妹去,不帶我與五妹妹去啊?”
宋昭昭也跟著附和,“是呢。”
宋世賢道,“那你們一起來。”
宋繁花不想去,她今天去過商鋪,聽過錢掌櫃說了今日來的都是什麼人,所以,宋世賢說的商友,也必然是這些人,她努努嘴,正要回拒,宋清嬌卻是笑道,“算了,我也隻是說說,能喊六妹去的人,還不就那些人,我現在身子不便,也不湊那熱鬨了。”
宋昭昭說,“三堂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宋繁花瞪著這兩根牆頭草,仰臉衝宋世賢說,“我不去。”
宋世賢問,“為何不去?難得碰上了,基於禮貌,你也要去打一聲招呼的。”
宋繁花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反正就是堅決不去的態度,宋世賢無奈,還要勸些什麼,段蕭抬起眼,那一雙眼,鷹隼一般的犀利,打在宋世賢身上,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她不想去就不去,沒人能勉強她。”
宋世賢一噎,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隻得走了。
段蕭在宋世賢走後倒了一杯茶推到宋繁花麵前,“喝茶。”
宋繁花道,“我不渴。”
段蕭道,“壓火。”
宋繁花扭頭瞪他,“我好好的,壓什麼火。”
段蕭挑眉,輕笑,“哦,沒火。”
他又把茶杯挪過來,自己端起來喝,等菜擺滿桌子,幾個人就邊吃邊喝邊聊,一直吃到很晚,一行人才從月華酒樓裡出來,幾個人在酒樓門口辭彆,段蕭跟韓廖一起走了,宋清嬌與嶽文成一起走了,宋繁花與宋昭昭一起走了。
回到韓廖的居所,段蕭沒睡,背手站在石階前,看著頭頂的月光。
韓廖泡了茶來,倒一杯給他,自己也端著一杯站在他身側,邊喝邊仰頭看月,看一會兒之後他問,“你不知道雲蘇曾經差點殺了宋繁花嗎?”
段蕭大驚,手指驀地攥緊了瓷杯,冷沉著聲音問,“你剛說什麼?”
韓廖道,“你從衡州離開之後,有一天夜裡,我與嶽兄和張兄一起吃酒,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滿身是血的宋繁花與宋世賢,那一夜……”韓廖將那一夜發生在宋世賢以及宋繁花身上的事情說了,還有後來宋繁花臥床大半個月,如果不是韓稹出手,她可能就真的去見閻王的事情一一說給了段蕭聽,說罷,看到段蕭又驚又訝又奇又疑的樣子,問,“宋繁花沒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