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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方應一聲,也不多問,下去備馬。
田家嚴倒是疑惑地問一句,“將軍去外山做什麼?那裡離長樂關的內城還是挺遠的。”
段蕭笑道,“接人。”
田家嚴想到之前在敕伯侯的時候那個毫不避諱擅闖進段蕭書房的女子,笑了笑,說,“是接宋姑娘嗎?”
段蕭想到宋繁花,嘴角的笑不自禁的就變得溫軟起來,他道,“嗯。”
王朔問,“宋姑娘不在長樂關城中?”
段蕭還沒接話,風櫻就跟著來一句,“我也要去。”
段蕭看她一眼。
風櫻也看著他,嘟了嘟嘴說,“我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她了,我也想她了。”
這話沒說錯,風櫻確實有點想宋繁花了,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要去看看宋繁花有沒有練成巾幗手,如果宋繁花練成了,她就得把巾幗手的遺譜拿回來,不然,讓她爹爹知道她把巾幗手輸給了宋繁花,她爹鐵定要處罰她的。
風櫻這般想著就打定了主意要跟著段蕭。
段蕭沒理她,隻對王朔說,“她去了外山。”
王朔愣了一愣,半晌才說,“外山離城關還是挺遠的,而且那裡長年有沼澤之氣,你看現如今都十二月份了,這氣候還如夏季一般溫熱,想必那外山的森林都被沼澤之氣覆蓋了,宋姑娘去那裡是做什麼?她一個人嗎?”
本來王朔還想加一句,“你怎麼能放心讓她一個弱女子去那種地方呢?”
可這話到了嘴邊他又咽回去了。
呃,不當說的話不能說。
段蕭衝王朔道,“不是一個人,她身邊有人跟著。”
王朔哦一聲。
段蕭抬頭往院門口看,見無方進來了,他提步就走過去,無方備了兩匹馬,但這兩匹馬裡沒有風櫻的,一匹是給段蕭騎的,一匹是給無方自己騎的,等段蕭翻身上了馬背,無方也要跟著翻上馬背,隻是剛有動作,手臂就被風櫻抓住。
風櫻看著他,說,“我去。”
無方一愣。
段蕭坐在馬背上,想著這次去的真正用意,他衝風櫻道,“你留在城中。”
風櫻不乾,抱臂哼道,“我要去。”
段蕭冷喝,“不許去。”
風櫻大聲道,“你能去我還不能去了?我偏要去!”說著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無方,翻身上了馬。
無方無語地瞪著她。
風櫻仰起下巴衝段蕭哼一聲,率先駕了馬離去。
段蕭臉色沉黑。
無方看一眼風櫻離開的身影,問段蕭,“少爺,怎麼辦?”
段蕭抿緊薄唇,對劉寶米和劉大刀說,“你們去陪著她,小心出事。”
劉寶米和劉大刀一聽,紛紛找了馬來,追著風櫻去了。
段蕭對田家嚴和王朔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雲蘇還在城中尚沒有離開,你二人守在此地,若有危險,立刻寫信給薛相和肖太師,用他們來壓製雲蘇。”
田家嚴點頭,表示知道了。
王朔也點頭,表示知道了。
黃襄貴看著段蕭,說,“老奴跟將軍一起去吧?”
段蕭搖搖頭,對他道,“你留下,幫我看著龐文。”
黃襄貴是伺候在先皇身邊的人,能在雲淳身邊伺候那麼久,那心思可不是一般的,黃襄貴一聽就知道段蕭是什麼意思了,他點頭道,“將軍放心。”
段蕭便不再多說,駕馬離開。
無方又去找了一匹馬,追著段蕭去了。
另一邊,雲蘇坐在小院的淺椅裡,欣賞著院中的奇異樹景,水英走到他身邊,悄聲說,“王爺,段蕭離了城關。”
雲蘇眉頭一挑,“去了哪兒?”
水英道,“看他騎馬的方向,似乎是外山。”
雲蘇緩緩眯眼,仰起頭往外山的方向看一眼,稍頃,他說,“外山離這裡頗遠,而且霧重澤深,他去那裡做什麼?”
水英搖頭,“這個屬下沒查探到。”
傾心哼一聲,說,“王爺這幾天一直在處理東西虎軍的事,沒有發現宋繁花不見了,可屬下記恨著她,就一直在關注著她,她已經離府十一天了,如今還不見出現,想來是遇到了麻煩,主公派下五湖四海的殺手來殺段蕭,身為段蕭的未婚妻,她大概也遭到了獵殺,段蕭之前忙著金虎符三軍,大概也沒時間管她,如今三軍拔營回京,他很可能是尋宋繁花去了。”
雲蘇一怔,似十分驚訝,“宋繁花十一天前離開了龐府?”
傾心道,“嗯。”
因為雲蘇前一段時間確實是坐鎮在東西虎軍,基本沒回過龐府,他隻把傾心留了下來,讓她密切注視著龐府裡的動靜,是以,他與水英都不知道宋繁花竟離開龐府這麼多天。
雲蘇微微擰眉,半晌後笑問,“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傾心道,“不知,那日她與風櫻、劉寶米、劉大刀、七非一起出去遊玩,後來風櫻、劉大刀、劉寶米回來了,她跟七非卻沒回來,直到今天,也不見人影。”
雲蘇冷笑,“七非?”
傾心嗯一聲,“段蕭手下的人。”
雲蘇摸摸下巴,想著宋繁花竟然十一天不在龐府,忽然之間他就覺得宋繁花又在作,可她具體在作什麼還真不好說,這十一天也不見九環鏢有反應,那就說明她是沒有遇到危險的,所以,沒有遇到危險,卻平白消失這麼多天,是在做什麼呢?
雲蘇想到外山,忽地一笑,對水英和傾心吩咐,“你們二人去攔殺段蕭,讓他無論如何不能到達外山。”
水英和傾心愣了一下,相繼應一聲,領命去攔殺段蕭了。
而同一時刻,埋伏在長樂關內的英豪們得知段蕭離了城關,想著這是殺他的好時機,便將這訊息一一傳達給其餘的英豪門,是以,各路英豪紛紛出動,前往外山,截殺段蕭。
段蕭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險。
雲蘇卻在他之前,到達了外山。
外山濃蔭密林,沼澤氣似纏綿的霧,從天落地,罩在外山的身上,給它渡上一層雲霧縹緲之景。
遠遠觀之,很漂亮。
但身如其境,卻沒那麼好受。
雲蘇一個人行在外山沼氣中,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了步,仰起頭來看向繁枝交錯的樹影,緩緩,他冷笑一聲,腳尖踏地一點,縱身飛空,臨駕天雲之上,俯瞰著整個外山,當發現了宋繁花的蹤跡,他莞爾一笑,心想,果然在這裡,他不知道宋繁花在這裡做什麼,但她落了單,他又怎麼會放過她?
雲蘇騰空而下,落在宋繁花與七非這段日子住的小竹屋前。
小竹屋前有一道碧清的小河,小河隔了一片空茫茫的綠地,周圍空氣清新的令人心曠神怡,難得的,在外山,竟然還有如此天然之地。
雲蘇看著那墊在對麵河灘與彼麵河灘之間被水溪涮涮劃過的一排青石磚,看了很大一會兒,又看向自己的腳,他似乎在斟酌,似乎在猶豫,是要飛過去好,還是踏著那石磚走過去好,最後,他還是決定踏著青磚走過去,不知為何,看著那青磚,他似乎看到了宋繁花赤著腳,踩在上麵歡騰戲水的樣子。
雲蘇笑了一下,提起袍尾,緩緩踏過了河。
河對麵,小竹屋裡沒有人。
人在後麵的山凹裡。
雲蘇剛在空中的時候就看到了,他不疾不緩,慢慢踏上竹階,進了小竹屋。
宋繁花在練巾幗手的最後一式,氣波功,這是最後一式,也是最關鍵的一式,隻要這一式練成,她就可以下山了。
七非抱劍護在她身前。
她們兩個人從上山築了這個小竹屋開始就是這種相處模式,宋繁花白日練功,七非白日守著她,晚上兩個人一人睡裡間,一人睡外間,吃飯的話,七非負責去找食物,宋繁花負責休息,每次練功,基本上都是一整天,宋繁花很刻苦,也很努力,巾幗手是太習真人所創,是不壓於鐵雲掌的厲害功夫,多年前蘇天荷能以巾幗手響譽瓊州,可見這功夫得有多厲害,而越厲害的功夫往往越深奧難懂,所耗精力也越大,宋繁花不笨不傻,可為了能將巾幗徹底融會貫通,能早些將九霄盟複活,她除了吃飯睡覺,基本都在練。
又練一天,宋繁花擦擦額頭的汗,七非轉過身問她,“餓了沒有?”
宋繁花摸摸肚子,說,“當真是餓了。”然後眼睛晶晶閃亮地看著七非,“你昨天做的烤野豬特香,今天還去抓野豬回來烤吧?”
七非瞪她,“你以為野豬是那麼好抓的?”
宋繁花抓住她的胳膊,撒嬌地搖啊搖,“你看我每天練功這麼辛苦,不吃肉哪裡補得上消耗呢?”
七非嘴角抽搐,話說剛來的前兩天,她們二人天天吃素,吃的都要吐了,第三天她就去抓了野雞,宋繁花一吃,就天天要吃肉了,無奈,七非每天都去抓野物,不是野雞就是野兔,要麼是野鴿子,昨天運氣好,讓她抓到了一隻野豬,兩個人算是飽飽地美餐了一頓,可野豬不是天天都有的。
七非看著宋繁花可憐兮兮的樣子,哼一聲,道,“野豬沒有,今日你就吃野兔,我去獵野兔。”
宋繁花拍手大笑,“太好了,野兔肉也很好吃。”
七非額頭冒黑線,她心想,是肉你都覺得好吃,她上下看她一眼,對她道,“你先回竹屋洗洗,我獵了兔子就回來。”
宋繁花道,“好。”又拍了拍七非的肩膀,衝她道,“不要越過清河線。”
七非點頭,“我知道。”
宋繁花便鬆開她,想到晚上又能吃野兔子肉了,歡快地哼著歌,一路從山凹出來,回小竹屋,踏進門階之後她就將外裳脫了,又歡快地哼著歌進了內室,站在屏風前脫衣服,脫衣服的時候她是沒感覺屋內有人的,因為這裡是深山老林,又是沼澤蔓延的外山,彆說人了,就是鳥,大概也極少從這裡飛過,是以,這個小竹屋不是全封閉的,山林的風會順著半截窗台刮進來,刮來一室的清新,自然也就消淡了雲蘇身上的龍涎香。
但龍涎香能消去,某個男人身上強悍的氣息卻消不去。
宋繁花將裙子脫了下來,剛將裙子搭在屏風上,準備脫雪白的裡衣,忽然間,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她感覺到了危險,不要問她是怎麼感覺到的,反正她就是感覺到了,就在汗毛倒立的瞬間,她忽地將掛在屏風上的裙子抓起來,往身上一裹,也不尋那危險在哪裡,就著最近的那扇半截窗口,飛奔而去。
她想從這裡逃出去,可是,人還沒趕到,那半敞的窗口卻啪的一聲被封住了,她臉一白,想著屋內果然是有人的,她又去另一個窗口,結果,一樣的,她人還沒走到,那另一側的半截窗口也被封住了,她臉色大變,緊抓著衣襟,衝屋內喊,“出來!”
雲蘇沒出來,隻一彈一揮間將這間半門半窗的小竹屋給封的嚴嚴實實。
門窗一緊閉,那纏綿在雲蘇身上的龍涎香就緩緩地被宋繁花察覺到了,她心中驚駭,不明白雲蘇為什麼會來到了這兒,按理說長樂關有段蕭還有金虎符三軍虎視眈眈,雲蘇是不可能離開的,那他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金虎符三軍敗了?不可能!宋繁花相信段蕭,但雲蘇出現在這裡實屬奇怪,她深吸一口氣,眼睛在不大不小的房間裡四處觀察,沒看到雲蘇,她出聲譏俏,“有膽子來沒膽子現身,王爺也就這點膽量?”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宋繁花還沒抬眼,一截衣衫飄了下來,再接著就是雲蘇俊逸絕倫宛若天人一般的雍容身姿。
宋繁花看著眼前的男人,微微眯眼,“你怎麼在這兒?”
雲蘇看著她,有點兒不太理解地問,“你怎麼察覺到本王的?”
宋繁花哼一聲,“我警惕性一向很高。”
雲蘇輕笑,往前抬一步,宋繁花立刻往後退一步,雲蘇見了,站在那裡不再動,隻有看著她裙裳淩亂的樣子,很是遺憾地說,“沒有看到,真是可惜。”
宋繁花一開始沒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當看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忽的就明白了,宋繁花將衣領又裹緊了一些,瞪著他冷笑,“無恥!”
雲蘇挑高一邊眉峰,雍容漫笑地重複,“無恥?”他又往前跨出一大步,嚇的宋繁花拚命往後跑,可跑來跑去還不是在這個屋裡?
終於,雲蘇把她抵在了牆角。
宋繁花雙手緊握倚在牆角邊緣,她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卻在算計著怎麼將他拖延住,有雲蘇在,她從裡麵是出不去的,但七非能從外麵進來,隻要七非趕回來了,她能就脫險,但問題是,七非何能才能回來?若按照前幾天七非抓野兔的時間來算,她至少還得兩個時辰才趕得回來,是以,在沒有弄清楚雲蘇來這裡到底是不是要殺她之前,她得拖他兩個時辰,至少在這兩個時辰裡,她不能讓自己死在他手上。
宋繁花一邊分析一邊警惕著眼前的男人。
與她的警惕小心相反的是,雲蘇卻很高興這麼一個時刻,她安靜了。
雲蘇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的發絲。
宋繁花甩出一個流星鏢打向他的手,“不許碰我!”
雲蘇擰擰眉,話說,她出手的勁可真大,他撣了一下手上的疼意,手臂一揚,將那流星鏢給震出老遠,然後手又伸過去,勢要撫摸上她的秀發。
宋繁花又甩出一個流星鏢,依樣的要打向他的手。
隻不過這一次,雲蘇沒讓她打中,指尖一彈,那流星鏢就被彈出了窗外,在緊閉的窗戶上打出一個洞,他漫聲低笑地調侃,“沒用的。”
宋繁花卻不管,他隻要敢伸手,她就用流星鏢打過去,八個流星鏢打完,她又將它們召回來繼續打。
雲蘇沉悶地笑,似乎極有耐心陪她玩這種遊戲,在這麼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在天高海闊的外山,在隻有他與她的竹屋內,這麼一想,似乎,她的仇視也變成了一種情趣,讓雲蘇心癢難耐。
忽地,他將手掌撐在她身體兩側的牆壁上,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宋繁花被他看的心尖發抖,忍著極不耐的脾氣,說,“你想殺就殺,今日落你手,算我倒黴!”
雲蘇垂下眼睫,低聲問,“找你就一定是要殺你嗎?”
宋繁花冷笑,“王爺彆在我麵前假惺惺,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雲蘇沉沉地笑開,忽的一下,壓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也沒看到他抬手,宋繁花就感覺自己被定住了,她大驚大怒,開腔咒罵,“雲蘇,是男人你就解開我,我們單打獨鬥!老是搞偷襲算什麼好漢!”
雲蘇伸手,終於撫摸上了她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