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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團圓飯吃的還算和樂,雖然中間有好幾撥人來向雲蘇急匆匆地低耳說話,雲蘇都沒反應,也沒下達什麼指示,隻是揮手讓他們下去,席宴快結束的時候,雲蘇對風澤問,“要留下來嗎?”
風澤搖頭,“我暫時不想離開我娘。”
雲蘇道,“你娘也可以搬來蘇客府住。”
風澤是不會給玉香做任何決定的,便不言話,安靜地吃著最後一點兒飯。
玉香擱了筷子,揚起眉頭說,“我這次來陵安城是了風澤的事情,如今事情解決好了,我也要回去了,我爹老了,身體不好,我得回去照顧他。”
提到玉南王,蘇八公立刻接話說,“如今我們兩家也算是至親之家了,我這次來陵安城也是奔著風澤來的,如今我的孫子回來了,我也高興,就跟你一起去趟燕洲玉府,看看玉南王。”
玉香道,“不用了,我爹如今昏迷著,你去了他也沒法接見你。”
蘇八公疑惑地問,“玉南王得了很重的病?”
玉香麵色沉重地說,“嗯。”
蘇八公問,“什麼病?”
玉香搖頭,“不知道。”
蘇八公沉吟片刻,或許是真的因為認回了風澤,心裡高興,也大概是為了做點兒好事,好把另一個孫女也認回來,是以,聽了玉南王病重之後,毫不猶豫地出聲說,“那我就必須得去了,玉南王重病,身為親家的我怎麼能不上門去瞧一瞧?正好我蘇家也有一個學醫的,雖然醫術不見得有多好,能夠稱天下第一,但給玉南王看診看診,還是可以的。”
不管蘇八公這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玉香都很感謝,她前半生任性地隻為自己活了,沒有想到家人,更沒考慮過家人,那個時候年少任性,從不認為自己追求自己的人生有什麼錯,玉南王給她安排的人生她從來沒接受過,可時過變遷,經曆過人間種種之後她才深深明白,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在任性的時候,消磨的不是光陰,而是家人的命,而如今,她也不再年輕,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體會到了當父母者的心,就不可能再離開玉南王了,玉南王的身體是她現在最擔憂的,聽到蘇八公的話後,玉香真誠地感謝說,“難為你有這份心,不過不用了,我爹目前有韓稹醫治。”
蘇八公一怔,“韓稹?”
玉香道,“嗯。”
蘇八公挑起眉頭說,“素有醫術鬼才之稱的韓氏九針?”
玉香笑道,“是他。”
蘇八公目光沉了沉,說,“有他給玉南王醫治,玉南王的身體定然會好起來。”他道,“如此我也就不用擔心了,等改明兒他身體好了,我再登門拜訪。”說罷,衝風澤道,“你若還要回花蕭府,祖父跟你一起。”
風澤看他一眼,說,“好。”
蘇八公就笑起來,明顯的是很高興。
蘇進看著蘇八公這樣,又看一眼風澤,又看看段蕭,幾不可察地歎一口氣,起身走了。
雲蘇什麼都沒說,看所有人都擱了筷子,就吩咐身後的傾心,讓她喊人來收拾。
蘇昱和蘇墨起身離開。
段蕭和宋繁花也起身,向主人家告辭。
雲蘇看著他們,說,“時間還早,到花廳喝口茶,休息一會兒再回去。”
段蕭笑道,“我段家軍的非池後日大婚,我得回去給他準備迎娶之物,沒法像王爺這般悠閒,不耽擱了,本來時間就趕,總不能什麼都不備。”
陵安城主府的女兒安箏要出嫁,這事兒雲蘇自然知曉,就算他沒刻意打聽,昨晚上也收到了喜貼,想必,在今天的這個時候,整個陵安城的人都知道了,雲蘇在心底冷笑,先有風澤認親一事拖住蘇八公,再有朱禮聰娶妻一事伏殺蘇八公,他們可真敢!
雲蘇想到雲程的死,想到雲淳的死,隻覺得這天下間大概沒有段蕭不敢做的事。
雲蘇不再阻攔,任由他們離開。
隻不過,剛走到門口,段蕭就覺得眼前一花,氣血跟著翻湧,他猛地攥緊了宋繁花的手,宋繁花察覺出了他的異樣,大驚失色,忙穩住他的身子,七非也趕緊走上前,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問,“少爺怎麼了?”
宋繁花也嚇的臉白了,緊張地看著他。
段蕭伸手揉揉眉心,低語道,“有點頭暈。”
宋繁花問,“還能走嗎?你是不是喝多了啊?你剛才都被他們灌了好幾圈。”
段蕭道,“不是酒。”
宋繁花一怔。
段蕭鬆開她的手,有點兒無奈地說,“因為你。”
宋繁花越發一怔。
段蕭把自己靠在牆壁上,緩了一緩,可再緩也沒辦法保持清醒,隻要聞到宋繁花身上的香氣,他就止不住氣血翻湧,大腦昏迷。
段蕭曾經跟千姬和烈火呆過,自然聽說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毒物,無聊的時候,烈火就跟他講他們千左門的各種不為人知的毒藥,段蕭雖沒見過,卻聽說過,這種因愛而起的毒,叫噬心,大概就是在剛剛,他為宋繁花喝下那一杯酒的時候中下的,或許那杯酒真有問題,而雲蘇原本是要下給宋繁花,讓他不能再近宋繁花的身,卻沒想,他喝了,這對雲蘇來說,無傷大雅,不管是宋繁花自己喝還是他喝,效果一樣,就是他與宋繁花,不能再碰彼此。
段蕭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猜測說與了宋繁花聽。
七非站在一邊兒,自然也聽到了。
玉香也跟在身後,也聽到了。
蘇八公和風澤還沒跟出來,這二人就不在現場。
一聽說段蕭是中了這樣的毒,幾個人懼是驚住,宋繁花驚愕地道,“這麼說來,我不能再靠近你,越靠近越讓毒加劇?”
段蕭道,“嗯。”
宋繁花咬牙切齒地咒罵,“真是卑劣!”
段蕭這個時候可沒時間去聽她的咒罵了,他快速地對玉香吩咐,“你暫時不要回去了,後日非池大婚,我得跟宋繁花一起主婚,不然安逸山會覺得我們在怠慢他,所以,我得想辦法在那之前把這毒解掉,而今,能解這毒的,大概隻有雲蘇,我得找他拿解藥,這是一件頭疼的事,我沒多餘時間再去準備大婚之物,你幫非池準備。”說罷,又道,“目前也隻有你,不會受到蘇府的加害,能順利將大婚之事準備妥當。”
玉香看著他冷汗冒頭的臉,沉聲說,“你放心吧,交給我就是。”
段蕭道,“現在就去。”
玉香點點頭,二話不再多說,走了。
段蕭又對七非交待,“回花蕭府,日夜寸步不離地跟著朱禮聰,我讓你與他合練萬海刀法,就是防備著未來他有危,而萬海刀海,目前無人可破,若雲蘇不親自動手,朱禮聰就不會有事,我不能讓朱禮聰死在外麵,這是我答應過高禦鐵的。”
七非道,“好。”頓頓,又問,“少爺不回花蕭府了?”
段蕭勾唇冷笑,仰頭望一眼身後的院子,意味不明地說,“雲蘇的地盤,真不是那麼好進的,不過,也無妨,他想讓我留下來,那我就留下來。”
七非皺眉看他一眼,段蕭卻不看她,揮手讓她走了。
等七非一走,宋繁花就道,“你讓七非也走了,誰來伺候你?我如今近不了你身了。”
段蕭笑著看她,雖然體內的氣血翻江倒海,臉上也密密麻麻地鋪著一層汗,可他卻不管,胳膊一伸,將她扣進了懷裡,薄唇貼下來就吻上她的,隻輕輕碰了一下,根本沒吮沒深入,一股氣血就順著嗓子眼爬了上來,堪堪要衝出來,段蕭猛地錯開唇,把頭埋在宋繁花的脖頸裡,咽下那口氣血,忍著鑽心的疼意說,“雲蘇想用這種方法把我和你分開,簡直是癡心妄想,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宋繁花推開他蹙眉說,“你彆再抱我了,小心氣絕身亡。”
段蕭抿嘴,“不讓我抱你,我才會氣絕身亡。”
宋繁花瞪他一眼,反身一轉,離他遠遠的,段蕭額頭一抽,宋繁花摸摸下巴,想了想說,“或許肖璟也有解藥,我回一趟花蕭府,讓無方傳話給肖璟。”
段蕭驚訝,“肖璟有噬心毒的解藥?”
宋繁花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之前肖錦鶯給她的醉暖香,想到前世肖璟的身份,她點點頭,唔一聲,“或許有,或許沒有,不過,不管有沒有,肖璟肯定知道怎麼解,我先回去。”
段蕭立馬道,“我也跟你一起回。”
宋繁花瞪他,“你留下來拖住雲蘇。”
段蕭撫撫額頭,隻覺得這次真是大意了,他一直認為雲蘇是要對宋繁花做什麼的,卻不想,他心思這般詭,把他也算計在內,這毒離了宋繁花就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旁人也就無法察覺出來,倒也就把雲蘇撇的一乾二淨了,可事實上,他在不動聲色裡還是達到了他的目地。
段蕭無奈地衝宋繁花說,“好吧。”
宋繁花轉身就往門外走。
等她走了,段蕭甩甩袖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進了蘇客府,剛走到大院裡,就與出來的蘇八公和風澤,還有送他們的雲蘇碰個正著。
蘇八公見段蕭又返回來,頗為奇怪,還沒開口,風澤倒先一步開了口,他問,“怎地又回來了?”
段蕭沒回答他,隻抬眼看向雲蘇。
雲蘇淺笑道,“將軍不是說要回去給你們段家軍的非池準備大婚之物嗎?時間那麼趕,你不著急了?”說著,挑開眉間慵華之氣,“還是說,你有什麼事要來求本王?”
段蕭看他一副老神在在,心知肚明,十足十欠揍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他沒發怒,也沒發火,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就看誰笑到最後,段蕭冷哼一聲,單袖一甩,竟有無可匹敵的氣勢灌袖而來,他站在那裡,目光冷沉,臉色冰冷,卻話語雍容,不冷不熱,“確實有事要請教王爺。”
雲蘇挑眉,哦一聲,問,“何事?”
段蕭冷笑,看一眼麵前的蘇八公和風澤,說,“王爺確定要在這裡讓我說?”
雲蘇淡淡一笑,揚聲喊,“趙化青。”
趙化青,不,夜辰立刻從暗處現身,“王爺。”
雲蘇道,“帶將軍先去書房,好茶奉著,本王送了外公出門就過去。”
夜辰本本分分地應一聲,“是。”伸手衝段蕭道,“將軍請。”
段蕭不看他,隻又冷笑一聲,抬步就走。
宋繁花回到花蕭府,來不及進院,直接去找無方,無方早上帶朱禮聰出去買喜服,買了三套,正在朱禮聰的房間裡跟朱禮聰打趣,結果,七非來了,沒一會兒,宋繁花也來了,七非來了之後什麼話都沒說,坐下去就喝茶,無方看著她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少爺呢?”
七非道,“還沒回來。”
無方唔一聲,倒不問了,催促朱禮聰去換喜服,看結婚那天穿哪套合適。
朱禮聰拿了一套進到屏風裡麵換,沒一會兒出來,就一正兒八經準新郎的樣子了,無方看著朱禮聰這一身大紅服的樣子,笑道,“果然是成親的女人最漂亮,結婚的男人最帥。”
七非惡心巴拉地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衝無方道,“這衣服誰選的?醜極。”
無方額頭一抽,臉色頓時就不好了,他氣呼呼地道,“衣服是我跟非池一起選的,哪裡醜了?”
七非嫌棄地說,“難看死了。”
無方抬起胳膊就趕人,“難看你彆看,出去。”
七非才不出去呢,就坐在那裡喝茶。
朱禮聰看著七非,問,“你覺得不好看?”
七非反問,“你覺得好看?”
朱禮聰說,“我沒感覺。”
七非忍不住笑了,“你的大婚呢,怎麼能沒感覺呢。”
朱禮聰道,“我又不喜歡那安箏,自然沒感覺。”
七非笑道,“等娶了自然就喜歡了。”
朱禮聰低聲說,“不可能。”
“嗯?”七非沒聽清。
朱禮聰卻不再多說,又拿一件進去,將身上這件換掉,出來,七非還說不好看,朱禮聰又拿另一件進去換,換出來,七非說還不如第二件好看,朱禮聰就說,“那就穿第二件吧。”
無方不樂意了,“我覺得第一件就挺帥氣,你乾嘛聽她的?”
七非仰起下巴笑道,“我是他師傅,師命難違,你懂不懂?”
無方被噎了一下,無話可說,朱禮聰被投到段家軍中,確實是一直跟著七非的,他二人還合練了萬海刀法,可以說,朱禮聰能成長這麼快,全是七非的功勞,無方癟癟嘴,心有不甘地拿著剩下的兩件喜服,準備去退了,這喜服雖然看不去不雜嘀,可要命的貴。
無方拿了喜服退出門外,剛沿著門前的走廊走了五六步,就看到宋繁花大步地走了過來,他擦擦眼,又擦擦眼,沒在宋繁花身後看到段蕭,他咦了一聲,還沒開口問他家少爺呢,宋繁花已經看到了他,凝重地喊一聲,“無方,你過來。”
無方拿著喜服走近,問,“我家少爺呢?”
宋繁花道,“還在蘇客府。”
無方奇道,“他在那裡做什麼?”
宋繁花歎道,“中了毒。”
無方一驚,聲音猛地拔高,“什麼!”
宋繁花把那毒給無方說了一遍,又把段蕭對玉香和七非交待的話說了一遍,末了,她道,“我想讓你給城外的肖璟帶個話,問他怎麼解這噬心毒。”
無方跟段蕭一樣,頗為驚奇地問,“肖璟會解這毒?”
宋繁花背起雙手,看向右側闌乾處的大片花草,還有窩在花草地旁邊的一隻玩著泥巴的白鷺,緩緩道,“不確定他真的能解,但十有八九他是會的,你先去,我在這裡等你。”
無方分得清事情急緩,看一眼手上的衣服,對她道,“那這喜服你去拿了退吧,地址在……”無方把衣鋪的地址告訴宋繁花,然後馬不停蹄地出了城。
宋繁花拿著喜服,喊了綠佩和環珠,去了衣鋪。
衣鋪坐落在陵安城的西北角,在一片繁華地段,宋繁花來到陵安城也才不出三日,沒空出來閒逛,也就不知道這陵安城內有哪些商家是與她們宋氏商號有互信往來的,如今一踏上這道商門,她就笑了,跟在她身後的環珠和綠佩也被熟悉的門楣給吸引住了,綠佩笑咦道,“小姐,這是天下第一鋪的分號呢。”
環珠也道,“沒想到天下第一鋪在這裡都設了分號。”
宋繁花唔道,“離雲王朝遠的地方,都是離軒轅王朝近的,以軒轅淩的生意頭腦,對外發展的第一步,肯定是將兩國媲鄰的城州都先滲透了,呐,”她對裡麵指指,自己卻不進去,對兩個丫環說,“你們去退貨,我在外麵等著。”
環珠笑問,“小姐不進去啊?”
宋繁花抱臂哼道,“雖然我猜軒轅淩很可能不在,但還是不進了,萬一他哪根筋抽了,跑到這裡來盤查商號,我與他撞上了怎麼辦?”她撇撇嘴,摸了一下眼尾處的櫻花,說,“我現在可不想見他。”
環珠和綠佩對視一眼,也覺得自家小姐若真跟軒轅淩對上了,必又是一番唇槍舌戰,便點點頭,意思是不進就不進了。
綠佩對環珠說,“我一個人進去退衣服就行了,你在外麵陪著小姐。”
環珠也沒推辭,說,“好。”
綠佩拿著衣服去退,很快就出來,出來後就對宋繁花說,“一共退了三萬兩。”
宋繁花睜大了眼睛,瞠目地道,“這麼貴?”
綠佩笑道,“還真是貴呢,我們宋氏商號像這樣的兩件喜服最多一萬八。”
宋繁花哼一聲,很是不齒地道,“賺彆人國家老百姓們的錢,他倒是下得去手的很。”
環珠附和,“就是。”
綠佩拉拉她的袖子,又拉拉宋繁花的袖子,輕咳一聲,正要跟宋繁花說一句,“小姐,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