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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蕭眼中的酒意在剛剛握上宋繁花的手又感知到她手冰涼冰涼的冷意時就散沒了,此刻他很清醒,清醒地用腦袋回憶了一下,回答說,“有啊,就是因為我看到了蘇項的靈位,知道主殿是他在住,才對你說不住主殿的。”
宋繁花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隻有她一個人看得見,段蕭也看得見,還好還好,這麼一來,也就說明,她能看得見蘇項的第二個靈位,不是因為她死一次的緣故,宋繁花拍拍胸口,軟在了段蕭的懷裡。
段蕭抱著她,慢慢的將她的手焐熱。
等宋繁花的手不冰涼了,段蕭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溫溫沉沉的,卻令人很放心,他問,“你剛說的怪事,指的就是這個?”
宋繁花點點頭。
段蕭笑道,“這叫什麼怪事。”
宋繁花便把剛剛她與七非一起去西方極樂園看到蘇項的長眠之靈位還有七非的話說了,說罷,她問他,“你也知道雙靈位這種怪事?”
段蕭道,“知道。”
宋繁花問,“你怎麼知道?”
段蕭看著她,慢慢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解釋說,“七非說的其實不是很準確,事實上雙靈位有兩種解讀意思,一是七非說的那樣,第二靈位是以第一靈位的陰魂而生,這類靈位素來被認為是超出天界法規之外的,稱為怪物,二是另一種,”他頓頓,又說,“那就是段家後人。”
七非自是知道這些的,所以她一剛開始認為雙靈位很正常,可忽然想到蘇項並非段家人,所以,他如果出現了雙靈位,那就絕對是第一種情況,是以,她隻給宋繁花說了第一種情況。
宋繁花沒大聽明白,反而聽的越來越糊塗,出聲問,“為什麼你們段家人會有這種雙靈位?”
段蕭道,“因為我段家祖上是神仙啊,是以,靈位有二,一是人魂,二是仙魂。”
宋繁花翻了個大白眼,“說這麼嚴肅的事情,你能不能彆開玩笑。”
段蕭很無辜,“我沒開玩笑啊。”
宋繁花上上下下地瞅他一眼,笑著打趣,“哦,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神仙?”
段蕭輕笑,卻不應話,隻道,“你是不是把金書玉冊帶在身上了?”
宋繁花從袖兜裡掏出那個小冊子,在段蕭麵前晃了晃,“你們斷家祖傳的金書玉冊,但凡以段家血脈開啟,被賦予血字名字的人能延年益壽,百毒不侵。”她砸砸嘴,“也不見得會百毒不侵。”
段蕭看她一眼,將金書奪過來瞅了瞅,沒有瞅到金書上麵有可疑的痕跡,他又把金書還給她,並道,“你如果把金書玉冊放一邊兒,再去主殿的臥室,就絕對看不到蘇項的靈位了。”
宋繁花一頓,“啊?”
段蕭抱起她道,“走,帶你去試試。”
宋繁花隨同段蕭又來到主殿,七非還在,段蕭將宋繁花拉到床邊,把她手中的金書玉冊拿過來,問她,“還看得見嗎?”
宋繁花往床上望去,那個靈位還在,她說,“看得見啊。”
這一次換段蕭愣住了,大驚失色地說,“你看得見?”
宋繁花點頭。
段蕭驚詫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又定,最後臉麵沉了沉,眉頭疑雲千結,大概是想不明白,按理說,除了他之外,這世上應該沒有人能識得出雙靈位了,畢竟,雙靈位是來自於他段家祖上的,除了段家血脈,彆人難窺這種奇異之景,就算是溫千葉、呂子綸、容楚,也不一定看得見,而宋繁花,沒有金書玉冊在身,竟也看得見?
段蕭不理解了。
但想到宋繁花本身就異於常人的未卜先知能力,他也釋然了,就沒過多在意這件事,隻是道,“若是西方極樂園那裡有蘇項的靈位,那麼,眼前的這個,就是第二靈位,蘇項非段家人,那麼,出現第二靈位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他在入死之際,接觸過非天地中存在的人,是以,才有附魂二寄。”
宋繁花眨著眼睛問,“非天地中存在的人?”
段蕭道,“這些事與我們無關。”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拉,“陪我再去睡一會兒。”
宋繁花說,“不想睡,我還沒找到我爹娘的墓。”
段蕭往外走的腳步一頓,扭頭看她,半晌後喃喃地道,“好像是說宋天夫婦是死在鬆漠嶺的。”
宋繁花眼中立刻落下一片悲傷。
段蕭抱住她,輕聲說,“我陪你去找。”
宋繁花沒應聲。
段蕭看她一眼,伸手捋了捋她耳邊的長發,低頭在她臉頰吻了吻,溫柔而低聲地說,“想哭就靠我懷裡。”
宋繁花眼眶紅了紅,卻沒有哭。
段蕭想哄她,可又不敢亂哄,因為怕不小心提到讓她傷心的事,她不哭,反而被他哄哭了,隻好無奈地歎了歎氣,把她的臉按在胸膛最貼近他心的位置,抱起她,出了主殿。
二人也沒管七非,直往城主府外走,還沒完全走出去,就與迎麵回來的幾個姑娘們撞著了,說也奇怪,出去的時候幾個姑娘們臉上都像開了花一般的燦爛,可回來的時候幾個姑娘們臉上都不一而同是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尤其宋明豔與宋昭昭,眼睛微紅,似乎哭過,臉上罩著沉沉的哀痛之氣,宋繁花心底猛地一個咯噔,推了段蕭的手,風一般衝到宋明豔和宋昭昭麵前,衝她們問,“怎麼了?”
宋明豔抬頭看她一眼,小聲地說,“我跟五妹看到大伯和大媽的墓了。”
宋繁花先是一愣,繼爾情緒立刻就激動了,聲線繃緊地問,“在哪兒?”
宋明豔道,“有點遠,我帶你去。”說著,往後看了一眼段蕭,段蕭收頭緊緊皺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落在宋繁花身上,他擔心她會哭,可宋繁花沒有哭,就抓緊了宋明豔的手,說,“快帶我去。”
宋明豔嗯一聲,拉了她就走。
宋昭昭也跟著,走在宋繁花的另一邊。
環珠和綠佩都是憂心忡忡掛著一臉悲色,邊走邊時不時地打量著宋繁花。
冬青因為懷了孕,就不跟上了。
左雪和容楚陪她回了城主府。
宋明豔一路帶著宋繁花去宋天和月氏的墓前,說是墓,其實也就隻是一個木牌,還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上麵就用毛筆隨意地寫了個名字,又隨意地擱在一個圓形的柱子上麵,那柱子不高,但很寬,一層一層地開了好多槽子,代表宋天靈位的木牌就隨意地擺在第六槽的某一個地方,而月氏的木牌則擺在第五槽的某一個地方,剩餘的那麼多層,那麼多地方,擺了同樣的木牌,隻不過木牌上用毛筆寫的名字不一樣罷了。
宋繁花看著這一幕,心想,是京城有名的靈位柱。
這是朱帝的時候盛傳下來的祭奠勇士的方法,當然,朱帝能想到這種方法,不是因為他有多聰明,而是陵山有這種風俗,為死者建擎天柱,安死者英牌在上麵,能讓死者靈魂登柱上天,往生極樂。
宋繁花走上前,伸手拿起宋天的靈牌,用手摸了摸,又拿起月氏的靈牌,用手摸了摸,她摸靈牌的時候段蕭就站在她身後,雖不說話,卻給她無言的保護和最堅實的後背依靠,等宋繁花看完宋天和月氏,她卻不將木牌放回去了,直接往袖裡一塞,還好那木牌小的很,不然還真被她塞不進去,可是,她的這一動作出,宋明豔,宋昭昭、段蕭、環珠以及綠佩都驚住了。
宋明豔問她,“你乾嘛?”
宋繁花道,“我要帶我爹和我娘回宋府。”
宋明豔蹙蹙眉,看她一眼,倒不再多說什麼了,宋府是宋天和月氏的家,帶他們回去,理所應當。
宋昭昭沒說什麼話,就拍了拍宋繁花的肩膀。
宋繁花一隻手摸著袖裡的木牌,沉靜地說,“走吧。”
段蕭看她一眼,伸手拉住她,感覺她的手又冰涼了,他眉頭狠狠一蹙,卻無聲地將她的小手包裹的更緊,等回了城主府,宋繁花將宋天和月氏的木牌拿出來,擺在臥室的一角,宋明豔和宋昭昭圍在她身邊陪著她,之前在將軍府,段蕭不允許任何人進他的臥室,但如今,他也講究不了那麼多了,而且,宋繁花目前的情緒不好,有宋明豔和宋昭昭陪著,能幫她寬寬心。
三個姐妹在臥室裡坐著,段蕭也不好打擾,就推開門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了容楚和容欣,還有程義。
段蕭問,“怎麼來這裡了?”
容楚道,“我聽欣兒說,宋繁花找到了她爹娘的墓?”
段蕭揉揉額頭,指了院中的一處涼亭,示意去那裡說,容楚也不推辭,轉身就進涼亭,容欣跟上,程義也跟上,段蕭進了涼亭,挑個位置坐下,坐穩之後喊來七非,讓她泡壺茶過來,七非應是,下去泡茶。
段蕭單臂支在涼亭上,抬頭看著鬆漠嶺上空的天,這是他第一次來鬆漠嶺,自然沒看過鬆漠嶺的天,其實,鬆漠嶺也屬京都一部分,應該跟京都的天一樣,但事實上,鬆漠嶺的天比較低,大概是位置的原因,也可能是周圍鬆樹的影響,將這一片天空渲染的有點蔚沉,一如此刻段蕭的心情,他慢慢地說,“去年我在滅三元湖叛軍的時候,雲淳一封密旨將我召回了京,那一晚,在禦書房,他與我說了蘇天荷與蘇項。”
容楚大吃一驚,“雖然我不入京為官,鮮少出入江湖,可多多少少聽過蘇天荷以及蘇項的,這二人的死好像都與雲淳有關,也好像都被皇家列為了禁忌,他怎麼會突然與你說這二人?”
段蕭抿嘴冷笑了一聲,想到當時的時局,不難猜想雲淳的用意,隻不過,前有虎,後有狼,再後麵還有獵人,這遊戲從來不會因為雲淳是帝王就注定了他會贏,不過,也因為雲淳當時要利用段蕭,也讓段蕭得知了不被任何人知曉的鬆漠嶺真相。
什麼真相?
十年前,鬆漠嶺是很熱鬨也很繁華的,幾乎淩駕在京都之上,被稱為雲京第一城,當然,這城之所以威名如此之大,除了它本身的地理位置以及易守難攻和麵積龐大外,還與當時的兩個城主有關。
一個是莫寒山。
一個是蘇項。
為什麼一個城會出現兩個城主?
這就是雲淳的詭計心機作祟了,鬆漠嶺是朱帝建的,莫寒山從本質上說算是朱帝的人,當時朱帝並沒有死,還是稱帝狀態,莫寒山既是朱帝的人,自然是忠於朱帝的,而雲淳要反朱帝,能容許他的人守在鬆漠嶺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嗎?不能。
那麼,不能留,隻能殺。
因此,他派了蘇項過去。
為什麼派蘇項而不是派肖雄或是薛尉?這就要說一說莫寒山這個人了,莫寒山,出身於雲門,而雲門,素來號稱天下兵種之最,可以想像,從雲門走出來的莫寒山,實力有多強,肖雄和薛尉雖然武力值也不弱,可跟莫寒山比起來,不一定比得過,不說一人了,就是二人加起來,也不一定是莫寒山的對手,尤其,莫寒山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還有數十萬的駐城守兵,那麼,想要啃動這麼難啃的骨頭,必須得實力相當的人才行,縱觀當時英雄,唯有蘇項最合適。
一來蘇府與雲淳結了親家,雲淳有難,朝蘇項開口,蘇項不會不應。
二來像蘇項這種天生的征伐者,遇到了更強的對手,隻會更興奮,而不會怕死地退縮,一旦向他開口,他必然會應。
三來蘇項太強大,雲淳覺得此人非常非常危險,他不能明著殺他,會遭世人詬病,暗著殺很容易讓蘇項心生警惕,進而尋到明頭反過來殺他,那麼,雲淳自己動不了手,又不想放這麼危險的人在身邊,隨時撲上來把自己咬死,那麼,要怎麼辦呢?對付危險的人,自然就用危險的人去對付。
所以,雲淳將蘇項派了過去。
一個是雲門出來的飛騎精英,一個是叱吒風雲的英雄,一旦對上,誰生誰死真的沒人說的定啊。
可雲淳說的定,因為,在他派了蘇項前往鬆漠嶺後,他又向金虎府三軍下達了密信。
信裡寫了什麼?
很簡單——一個不留。
也就是說,不管是莫寒山還是蘇項,既呆在了鬆漠嶺,就讓他們永久呆在那裡吧。
當時的金虎符三軍,不,在那個時候,雲淳沒稱帝前,金虎符三軍叫雲家軍,三個統軍首領分彆是霍超、魏林、李旭,這三人都接到了密信,然後就按密信上寫的內容去行動去辦了。
蘇項不知道雲淳在背後算計他,他帶著自己的兵,毫無負擔地去了鬆漠嶺。
莫寒山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又好吃好喝地款待著他的兵,其實用意很明顯,沒有坎著蘇項的麵講出來的話就是——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你們就彆來找我的茬兒了,大家和平相處。
莫寒山不介意蘇項來奪他的城主之位,蘇項也不稀罕城主之位,莫寒山是聰明人,蘇項也不傻,故此,二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諧地相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