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道,“累了就順便睡下了。”
段蕭看著她,深邃烏黑的眼一馬平川地毫無情緒,她總覺得宋繁花在躲他,段蕭眯了眯眼,又覺得不可能,他彎腰俯身,伸手去抱她,“既然還沒睡著,那我們回自己的屋睡。”
宋繁花將被子一攏,蓋住自己,往下一躺,避開段蕭手臂的同時,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她略帶冷漠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不了,我很累,想休息一會兒,你彆打擾我行嗎?”
段蕭眼神一沉,將手收回來,一句話都不說,退步,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宋繁花本來就睡不著,如今被他穿透似的視線盯著,她越發的睡不著了,但她又不敢動,隻能僵硬著身子像繭蟲一般包裹在自己的蛹絲裡。
她想,以前跟他在一起是快樂,現在跟他在一起是折磨。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沒有看好自己,著了歹人的暗算。
宋繁花微紅著眼眶,卻不動不吭,無聲地淌淚。
段蕭單手摩挲著桌麵上的綢布,一雙鷹目一動不動地鎖在床上小女人身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雙鷹隼內的眸光越來越深,越來越黑,越來越冷,越來越沉,忽地,他揚聲大喊,“來人!”
無方立馬從外麵走進來,“少爺。”
段蕭道,“把玉香喊過來!”
無方哦一聲,下去喊人。
玉香正在風櫻的屋子裡等風櫻,隻不過風櫻沒回去,可能知道玉香會在屋裡等她,她故意不回去,就要把玉香晾在那裡,等無方來喊玉香,玉香知道段蕭肯定又是在為宋繁花的事喊她,她不想去,但越不去越有鬼,而且風櫻又沒回來,她也找不到借口不去,隻好慢吞吞地跟在無方後麵去了宋明豔的院子,然後被無方領進臥室。
進了臥室,段蕭單刀直入地問,“說吧,在雲門,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玉香死咬住唇,說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惹的段蕭一陣冷笑連連,他揚揚眉,慢慢摩挲著手指,不冷不熱地說,“前輩,你是風櫻的娘親,風櫻又與軟軟是結義姐妹,按理說,軟軟也要喊你一聲娘的,而風澤入了我段家軍,那就是我段家軍的人,我與你,你與軟軟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層關係裡有親情,也有結拜之情,而你身為九霄盟的雷斬使,不管你換了幾個身份,這層身份卻永不會變,軟軟手握盟主令,她便是你的主子,一個長輩,一個娘親,一個忠仆,就是這樣來護主的?”
段蕭冷冷一嗤,“什麼事都沒發生?”他低聲危險地道,“當我是眼瞎嗎?”
段蕭這個人太精明,素來又心思深沉,不說與他朝夕相處的宋繁花了,就是一個外人,不被他擱在心裡,不被他知道所有的生活習性,他也能在彆人的一舉手一行止裡揣測出很多信息來,更不說宋繁花了,他疼她愛她,對她的一切都了然於心,她哪裡少了一根頭發絲兒他可能都察覺得出來,更甭說她這麼大的異常了。
段蕭盯著玉香,一點兒也不客氣地道,“你若不說實話,那就彆怪我無情,護主不利,那就軍規處置。”
軍規這個詞一出,玉香一震。
無方也一震。
宋繁花忽的一下子推開被子坐起身,憤怒地瞪著段蕭,“你在這裡發什麼脾氣!你有氣出去發,彆拿玉香撒氣!”
段蕭看著她,“是我在發脾氣嗎?”
宋繁花冷瞪著他,“不是你是誰!難不成你想說是我?”
段蕭抿起薄唇,一雙漆黑的眼深沉而驚心地凝視著她,半晌,他道,“好,我在發脾氣,你沒發脾氣,那你過來,我們回自己的屋睡。”
宋繁花道,“我不想動。”
段蕭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床前走,而在這個過程裡,他有力的視線一分一秒都沒從宋繁花的臉上錯開,他要看看她要裝到什麼時候!
段蕭走到床前,伸手去抱她,“不讓你動,我抱你回去。”
宋繁花看著那雙朝自己伸來的大掌,眼睛狠狠地閉了閉,又睜開,她忽然鬨起了脾氣,一把抓起被子狠狠朝段蕭身上砸去,然後趁被子被段蕭接住的同時,一骨碌翻下床,氣哄哄地穿著鞋子。
段蕭將被子甩開,冷沉著臉一把拽住宋繁花的胳膊。
但是,宋繁花明明在低頭套鞋,卻好像背後長了眼,在段蕭伸手去抓她的時候,她像泥鰍一般溜走了。
段蕭眯眼冷笑,也不抓她了,手往身後一背,衝門外喊,“無方,進來!”
無方小心地走進來。
段蕭麵無表情地道,“帶玉香下去,領鐵軍棍,但凡有一人為她求情,加一百軍棍,有兩人為她求情,加兩百軍棍,”說著,他看著宋繁花往外走的步子頓住,又道,“直打到她實話實說為止,若她不說實話,就往死裡揍。”
說罷,再不看玉香和宋繁花,轉身就走。
經過宋繁花身邊的時候,那股擦肩而過的風帶著從沒有過的冷意。
宋繁花知道段蕭骨子裡是冷漠無情的,段家軍的所有人一聽到軍規二字都是膽顫心驚的,那麼強悍的段家軍,似乎什麼都不怕,可唯獨一聽到軍規,個個都會變臉,可想而知,段家軍的軍規有多可怕,而這個男人,又有多可怕。
宋繁花緊咬薄唇,死死地攥住手,在無方來抓玉香的時候,她一把推開他,“不許你動玉香!”
無方垂著臉說,“六姑娘,這是少爺的吩咐,你讓開。”
宋繁花不讓。
無方冷著臉說,“你彆逼我對你動手。”
宋繁花依舊不讓。
無方無奈地說,“少爺這麼做是為誰,六姑娘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你不想讓玉香受這軍棍,那得找少爺,你攔我沒用。”
宋繁花一動不動地道,“就攔你。”
無方看她一眼,笑著說,“你攔得住我,可攔不住那麼多段家軍,還有那麼的金虎府三軍,不管金虎府三軍聽不聽令,在我們段家軍中,少爺的話就是聖旨。”說罷,揚手就朝宋繁花劈去,宋繁花抬手就擋,與無方打在了一起,無方被纏住,可段家軍的人還有很多,夜辰、沈九、七非、夜不鳴、張三牙等,這是擺在台麵上的,沒有擺在台麵上的人還有很多。
無方被宋繁花攔住後,夜辰進來抓玉香。
宋繁花沒法分身,揚聲衝夜辰大喊,“你敢!”
夜辰有什麼不敢的?這是段蕭的命令,執行就對了,夜辰抓住玉香就走,玉香想反抗,可她雖然厲害,完全不是夜辰的對手,還是被夜辰死死押著走了。
這一突然的驚變驚動了很多人,元豐、馬懷燕都跑來找段蕭喊話,風櫻也急衝衝地跑到段蕭的院子裡,找他要說法,段蕭不理會他們,隻說,“你們若能讓她說出來宋繁花在雲門發生了何事,我自然會放了她,若她不說,嗬。”
這一個嗬字,幾分涼薄,幾分陰森,所有的人都聽出來了。
然後,有腦袋的人就知道關鍵點在哪裡了。
在於宋繁花。
段蕭發這麼大的火,無非就是因為宋繁花。
而宋繁花是不是真的在雲門發生了什麼事,除了玉香,誰都不知道,當然,段蕭也許不是在意這個,他在意的,是宋繁花對他的態度,也可能是因為這樣的態度,讓他意識到了宋繁花在雲門發生過事情。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宋繁花。
風櫻跑去找宋繁花,讓她救她娘,宋繁花不想去找段蕭,可她不能真的看玉香出事,她很煩燥,很糾結,她雙手抱著頭,不想聽他們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話。
宋明豔一把拉開她的手,瞪著她道,“你怎麼了?真的在雲門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對段蕭說,總要對我們說啊。”
宋繁花深深吸口氣,不能拿手擋頭了,她隻能麵色泛白地看著眼前的人,說,“能有什麼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宋明豔看她一眼。
宋昭昭也看她一眼。
風櫻也看她一眼。
左雪也看她一眼。
然後眾人一致地點頭,覺得宋繁花確實是沒事,段蕭在發什麼火?
風櫻道,“你沒事就去跟段蕭說,跟他說清楚,我娘已經被他們拉下去了,”她急急地扯著宋繁花,把她往段蕭的院子,其實也是宋繁花的院子裡扯,邊扯邊說,“你跟段蕭實話實說,說你沒事,不然他會拿我娘開刀的,我娘是無辜的啊,你們吵架不能連累我娘啊!”
宋繁花無奈,被風櫻推進門,看著段蕭坐在椅子前看書,側臉很冷,目光專注地落在書本上,他的旁邊,一左一右地站著張三牙和沈九。
無方、夜辰、夜不鳴還有七非,去處置玉香了。
宋繁花站在門口,對段蕭道,“玉香年紀大了,你打她那麼多鐵軍棍,她會死的。”
段蕭沒抬頭,隻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隱瞞主子,護主不力,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宋繁花道,“她不是你的人,也不是我的人,沒有護主不力這一說。”
段蕭依舊不抬頭,就看著書本上的內容,不緊不慢地道,“入鬆漠嶺前,她或許不是我的人,可入了鬆漠嶺,她就與鬆漠嶺同在,與金虎府三軍同在,與段家軍同在,去了雲門,她就是為護你而存在的。”他忽地將書本一合,看向她,“你不想看她出事,就自己來說。”
宋繁花問,“說什麼?”
段蕭眯眼,“在雲門,你被雲蘇怎麼著了?”
宋繁花立馬道,“我沒有。”
段蕭道,“那就過來。”
宋繁花站著沒動,手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死死地按住了門扉,段蕭見她久久不動,又重新拿起書本看,不再說話。
可他不說話了,宋繁花就急了。
宋繁花也擔心玉香,又暗恨段蕭這般逼她,她垮不過心中的那道坎,她的身子臟了,她不想染臟他,他明不明白?為什麼非要逼她?宋繁花心裡難過之極,可這個時候,又不容許她難過,她怒道,“我都說沒事了,你到底還要我說什麼?”
段蕭又將書本合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軟軟,人的嘴是能騙人的,我從來不聽過耳的東西,而是看過眼的東西,你說沒事,那好。”他將書本往旁邊的桌子上一甩,衝她道,“你過來。”
說罷,等了半天,見她依舊站在那裡死死地不動,段蕭眼中的冷色一層一層地往下掉,他冷笑地道,“你說沒事,這就是你說的沒事?”他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拍,聲音如冰,犀利而冷狠,“我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隻要你對我說,我都不會在意,可你瞞著我,抗拒我,你當我是什麼?嗯?軟軟,我不想對你動粗,你實話實說,雲蘇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見她張嘴就要說話,段蕭又道,“想好再回答我,你大概不會知道,我比你自己更懂你自己。”頓頓,又道,“我在意的,從來不是外在的東西,而是你的坦承和信任。”
說罷,看她一眼,又拿起書本看了起來。
但其實,段蕭一個字兒都沒看進去,他在逼宋繁花,逼她認清楚,他是她的男人,她可以跟他鬨脾氣、耍小氣、無理取鬨,可遇事瞞著他的這種壞毛病,她休想養成,一次都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