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豔蹙蹙眉,深思地道,“難道另有隱情?”
容欣一直不說話,聞言笑著說,“段哥哥既做了,自有他的道理。”
宋明豔瞥她一眼,“你倒是很挺他。”
容欣笑著道,“當然啦,不管段哥哥做什麼,我都百分百站在他那一邊。”
宋明豔瞪她。
宋昭昭也看著她。
容欣無視她二人的視線,笑著走了。
薛貝紫誰的話也不接,看了玉香後回去跟薛淩之說情況。
宋昭昭和宋明豔一路嘀咕著回到院子。
無方也在玉香的情況確定下來後去向段蕭回稟情況,段蕭在哄了半天,終於將宋繁花哄睡著之後去了一趟書房,喊了肖雄、肖璟、薛少陽、田家嚴、王朔,讓他們領兵夜襲,一來拖住蘇八公、蘇進、蘇昱回京的日程,二來給元豐和馬懷燕製造出城的機會。
段蕭給段家軍兩個時辰去想破解十三飛騎的克製之物,但兩個時辰過去了,段家軍都還沒來回複,也就說明,他們尚還沒有想到對策,那麼,時間就得拖。
不用拖太久,一天足夠了。
段蕭安排好各方事宜,拿了一本書回到臥室,見宋繁花睡著了,他將床帳用勾子勾起來,站在床前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即脫了鞋子,躺到床上,卻沒有睡,拿了枕頭墊在身後,他靠在床頭,雙腿舒坦地伸直,打開書本,看了起來。
正看的津津有味,門外有敲門聲響起,段蕭低頭看書的視線沒抬,隻輕聲道,“進來。”
無方推開門,先進堂屋,再進臥室,進了臥室也隻是立在門口,不敢往前邁進,出聲道,“少爺,玉……”
話沒說完,段蕭眉頭一蹙,打斷他,“小聲點,我聽得見,軟軟剛睡,彆吵醒她。”
無方一噎,心想,我聲音哪裡大了?他又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將玉香的情況說了一遍,說罷,他道,“少爺這麼做,很多人都不理解。”
段蕭沒什麼情緒地說,“我不需要他們的理解。”
無方道,“六姑娘真的出事了嗎?”
這句話一落,段蕭捏著書頁的手一緊,頓時抬起頭來,目光冰冷地越過屏風的範圍,直直地射向他,“你今天問我就罷了,但你若敢在軟軟的麵前問這句話,我封了你的嘴!”
無方嚇一跳,連忙用手捂住嘴。
段蕭道,“出去。”
無方片刻都不敢再耽擱,連忙跑出去了。
段蕭繼續拿起書本看著,看著看著心裡就難受起來,他將書本合起來往床上一放,伸手掐著眉心,眼睛死死地閉著,可眸中的冰冷之氣卻透過一層一層的眼部肌理皮膚滲了出來,在那薄峭的眉峰上堆積成雪,彙成冰封千裡的雪山寒氣。
他想,他得親手宰了他,宰了雲蘇!
段蕭忍著血液裡瘋狂沸騰著的陰鷙狠戾,深深吸一口氣,又將書本拿起來,打開,繼續看,看到晚上吃飯的時候,他把環珠喚過來,讓她照看著宋繁花,他去吃飯。
段蕭不敢叫醒宋繁花,他怕她一醒就又胡思亂想睡不著了,這麼長的夜,她不睡覺哪能行?
飯可以留著吃,覺卻不能留著睡。
段蕭一個人去了飯堂,飯堂裡有不少人,宋陽、方意瑤不在,宋明豔和宋昭昭也不在,風櫻、劉大刀、劉寶米也不在,容楚、容欣卻是在的,溫千葉和冬青也在,當然,韓稹也在,薛淩之、薛貝紫也在,左雪也在,段蕭的視線在飯堂那一圈人的身上掃過,落在韓稹身上,片刻後又收回,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坐定後容欣看了一眼他的身後,問他,“宋繁花呢?”
段蕭伸手拿筷子,麵色無恙地說,“在睡覺。”
容欣哦一聲,不再問了,低頭拿筷子。
吃飯的時候,飯桌上比較安靜,雖然目前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了,也都知道雲蘇得到了十三飛騎,可似乎,沒有一個人擔心的。
吃罷飯,各人回各人的院子睡覺,韓稹也起身要走,被段蕭喊住,“你等一會兒。”
韓稹起到一半的身子頓住,轉頭看他,問,“有事?”
段蕭道,“呂如寧的傷恢複好了?”
韓稹眉頭一挑,大概沒想到段蕭會問呂如寧,稍稍訝異了片刻,回答說,“好了很多,有我出手,又養了將近大半個月,怎麼可能不好?”
段蕭道,“那就好。”說罷,他站起身,走了。
韓稹眯了眯眼,跟著他走出飯堂,又跟著他往某個方向走,走著走著韓稹就笑了,他雙手背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段蕭搭著話,“這個方向通向的可是呂如寧的院子。”
段蕭唔一聲,道,“是。”
韓稹道,“你要去看她?”
段蕭又唔一聲。
韓稹挑挑眉,暗想,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呂如寧那麼遭段蕭厭惡,段蕭大概想把她扔到天邊去,怎麼還會去看她?
韓稹摸摸下巴,看著前麵的男人印在夜色下的孤冷背影,直覺得段蕭這一趟去看呂如寧絕非善意。
事實上,還真不是善意。
呂如寧被葉知秋所傷,傷的很重,韓稹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這近大半個月的時間,段蕭不在鬆漠嶺,宋繁花也不在鬆漠嶺,溫千葉又日夜陪著冬青,呂止言遠在陵安城,呂子綸被韓老太太帶去了雪域,呂府名存實亡,溫千葉也沒空去找呂如寧的麻煩,呂如寧一個人安靜地養傷,倒也把身體養回來了,但她知道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待見她的,她也不去到眾人麵前礙眼,每天就呆在自己的院子裡足不出戶。
韓稹會定時地來看她,當然,在段蕭回來後,韓稹多次建議她離開鬆漠嶺,因為她若再繼續留下,會非常危險。
呂如寧心裡也清楚,但一直沒找到機會,聽說今天晚上有大軍出城,她原是想混跡在大軍裡麵,跟著大軍一起出城的,可是,剛把準備的工作準備好,衣服也穿妥當,還沒離開院子,剛走出堂屋的門,段蕭就來了。
呂如寧整個人麵色一僵,神情高度緊繃,她差點兒忘了,這個男人,有一顆玲瓏剔透心,什麼都不看在眼裡,卻又什麼都算計在心裡,誰都走不出他的算計。
所以,他一直不來,偏巧今天來,是知道她的心思了嗎?
呂如寧忽然一陣冷笑,抱臂站著不動了。
段蕭沒看她,兀自走到院子裡的石桌前坐下,坐穩之後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走到堂屋石階前的呂如寧,目光在她的衣服上掃一眼,男裝,與金虎府三軍一模一樣的服飾,再看她的頭發,也束成了男人慣常挽的高發,他抿了抿嘴,手指點著石壁桌麵,慢聲道,“想入我金虎府三軍?”
呂如寧冷笑地道,“你明知道我這種裝扮是想做什麼,不必用言語挖苦我。”
段蕭點頭,“確實,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所以,來給你一次機會。”
呂如寧眯眼,“什麼機會?”
段蕭道,“活命的機會。”
呂如寧五指抓緊了手臂,慢慢地哼出聲來,“你想殺我,儘管殺,我不需要你給我活命的機會。”
段蕭道,“不想活命,你就不會讓韓稹給你治傷了。”
呂如寧一噎。
段蕭道,“隻有一次機會,你若真不想要,我就成全你,反正你們呂府也散了,死一個二個也不打緊,先收拾你,再收拾呂子綸,最後收拾呂止言。”
呂如寧大聲道,“你敢!”
段蕭抿嘴不言,隻看她的那一眼十足十的輕蔑不屑,尤其在他的眼神收回之際嘴角露出來的那一股若有若無的不明淡笑看的呂如寧心頭大驚,她攥緊了手,壓低了腔調,憤懣不甘地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段蕭輕笑出聲,忽然抬了抬下巴,正視著她,“呂小姐不愧是被雲蘇培養起來的人,能屈能伸,還很識時務,那麼,他教了你那麼多,煞費苦心,不遺餘力,異邪刀都給了你,這麼重的恩情,你是不是得回報回報,師傅要大婚了,作為徒兒,是不是得孝敬一點兒禮物,嗯?”
最後一個嗯字,輕若鴻毛,輕飄飄的從呂如寧的心尖上刷過去,什麼威力都沒有,卻讓她的心臟驟然一縮。
她當然聽出了那一個嗯字後麵的含義。
無非是,血腥之路。
他為她鋪的,亦為雲蘇鋪的。
雲蘇與呂子綸的關係親如兄弟,雲蘇待她親如妹妹,雖然雲蘇與呂府不是一家人,可事實上,他們早就把彼此看作了一家人,雲蘇是師友、是長輩、也是大哥,她尊他,敬他,卻從沒想過,有一天,她要拿劍對著他。
呂如寧閉了閉眼,沉沉地說,“我打不過他的。”
段蕭道,“不讓你與他打架。”
呂如寧問,“那你讓我做什麼?”
段蕭輕淡地笑著說,“我剛說了啊,送禮,送大禮。”
呂如寧一怔。
韓稹一直站在旁邊聽著,看著,此時也略帶不解地看向段蕭,段蕭卻沒再說什麼,站起身,衝呂如寧丟一句,“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帶上你的大禮進京。”說罷,往院門外去了,走到院門口,他又側身,往後看一眼,那一眼,不輕不重,卻透著濃濃的警告,“你想晚上走也行,到時候我送你們兄妹三人在奈河橋好好相聚。”
這句話說完段蕭就走了,沒去管呂如寧的臉色,也沒去管韓稹。
段蕭從呂如寧那裡離開後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院子就看到院子裡的燈籠都亮了,而臥室裡的燈也大亮,段蕭一驚,三步並作一步地走到堂屋門前,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