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抱臂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笑著說,“那你先跟我說清楚,誰是狐狸?”
宋繁花道,“就是你。”
段蕭道,“那狐狸精也是你了。”
宋繁花衝上去又要打他,這一次段蕭沒跑了,笑著看她衝上高階,還沒來到身邊,他已經先一步快速地邁出腿,摟住宋繁花的腰身,一隻手接住她半空中的手,慢慢攥緊在懷裡,他半是責備半是無奈,又帶著毫不自知的寵溺語氣說,“好了,你想打我我給你打就是,彆這麼衝動,把我兒子衝動沒了怎麼辦?懷孕了就注意點兒,彆再毛毛躁躁的,走路要廝文。”
宋繁花眼一瞪,“你嫌我走路不廝文?”
段蕭笑著將手臂收攏緊,將她圈在懷裡,聞著她身上清甜的櫻花香氣,摟著她雖然還沒顯肚卻已經有點兒微胖的腰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沒有嫌你,但你剛剛一腳跨高台的動作多危險,你摔著了就算了,要是摔到我兒子了怎麼辦。”
宋繁花一聽,氣死了,什麼叫——“你摔著了就算了?”
宋繁花抬腳就往段蕭腳上一踩,這一腳威力十足,段蕭疼的眉尖一陣抽搐,可他忍著沒動,任由宋繁花發泄似的踩著,進而也忽視了他一直緊緊摟著她的動作,一直出了城主府,宋繁花才反應過來,讓他放開,段蕭不放,現在已經不是大白天了,是下午太陽快偏西的時候,整個陵安城內的百姓們全都看到了九回之路開啟的那一壯觀之景,茶樓裡坐滿了人,街道上原本也有很多人,可此刻全都聚到一起去議論這一事件了,以至於臨街而建的鋪子老早就關了門。
段蕭半摟著宋繁花的腰,在無人的柱廊下走路,走到某個地方,他頓住,往對麵望一眼,又低下頭來,看著懷中的小女人。
他想說,上次朱禮聰結婚,他站在大街的這頭,看著站在大街那頭的宋繁花,看她穿著那紅裙,他多想那一刻成親的新郎是他,新娘是她,如今,她終於是他的了。
他們已成親。
她是他的妻。
她懷著他的孩子。
這三條信息一過腦,段蕭就覺得這一生什麼都值得了。
段蕭攫住宋繁花的下巴,固定住她的頭,急切地去吻她,吻了一會兒,壓根沒有儘興,聽到有人的說話聲傳來,宋繁花開始掙紮,段蕭立馬鬆開她的唇,抱起她,飛快地走了。
回到花蕭府,四處整潔如新,一路進到白鷺院,驚起白鷺陣陣嘎叫,段蕭卻不管,在嚇的一地亂飛的白鷺裡將宋繁花抱進屋,抱到臥室,放在床上,低頭吻了下來。
無人打擾的庭院,白鷺奔飛戲水,床上的兩人纏綿交頸。
而另一處,對比著那暖帳內的溫馨,這裡卻是劍拔弩張,局勢非常危險,溫千葉、葉知秋、宋明豔、宋昭昭、左雪五個人出了陵安城,往瓊州回的半道上,被呂子綸和呂止言截住。
雲蘇不在。
呂止言看到宋昭昭,心裡猛的就咯噔一下,呂子綸看到葉知秋,眼睛微微眯起,有葉知秋這個佛者在,想要拿下溫千葉就很難了,可該出手的時候哪怕知道是死,也一定要出手,這不是爭強好勝,而是天命。
身為呂氏子孫,又傳承了風雲譜,他有責任,結束掉這一場恩怨。
若溫氏沒有漏掉這麼一個人,就不會有這一敗筆,可既有了,就得把這一敗筆抹除,不管是自己贏還是對方贏,都得有個了斷。
呂子綸用獨家密音對呂止言傳話說,“不用管彆人,殺了溫千葉就行了。”
呂止言收回落在宋昭昭身上的視線,應一聲,“知道了。”
呂子綸和呂止言聯手,往溫千葉攻去。
呂氏、溫氏全都是天機讖言之家,先祖一個是呂嬰雪,一個是溫百華,那個年代,呂嬰雪和溫百華出自兩個地方,一個來自雪山,一個來自深水,一個在大陸之上,一個在大陸之下,可不管這兩位先祖來自哪裡,他們所學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便是本族仙旗,但如今,兩家仙旗都已毀,雖然千秋卷和風雲譜還在,但那隻是尋常普通的卷軸,再也不具任何異力。
那麼,呂子綸和溫千葉的較量,就是實力與實力的真正較量。
這也是頭一次,二人麵對麵地對上。
赤手空拳,或者,各自卯足了憑身所學,往對方招呼。
呂止言幫著呂子綸,從另一邊襲擊溫千葉,卻被葉知秋擋住。
宋明豔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宋昭昭,見宋昭昭站的遠遠的,頭垂著,發絲擋了臉,臉上是什麼表情真不知道,可她抓著衣裙的手緊繃繃的,都快要把衣服絞進手心裡去了,可見,她的內心一點兒都不平坦。
宋明豔對葉知秋使個眼色,讓他悠著點。
葉知秋不解地看著她。
宋明豔指指宋昭昭,小聲說,“呃,五妹妹喜歡呂止言。”
葉知秋一愣。
宋明豔道,“打殘可以,彆打死了,殘了我們宋府養的起,死了就沒辦法了。”
葉知秋額頭一抽。
宋明豔跑到宋昭昭身邊,把她又往遠拉了去,隨同左雪一起,旁觀。
原本應該不會有事,站那麼遠,幾乎遠離了烽火,可呂子綸在知道了那抹異血是宋明豔的後,又怎麼可能放過她,一招隱秘的氣流從指尖飛出,猝不及防地打了過去,宋明豔隻感覺後頸某個地方被蟲子叮了一下似的刺刺拉拉的疼,疼過之後頭就暈了起來,她扶著宋昭昭,開始眼睛發花,腳底打漂,她說,“五妹,我……”
話沒說完,嗵的一聲倒了下去。
宋昭昭大驚,“四姐!”
左雪也驚叫,“明豔姐姐!”
左雪慌忙地蹲下身子,去翻宋明豔眼皮,快速地從袖兜裡掏出各種藥瓶來。
溫千葉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沒時間分身。
葉知秋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一招雄厚佛力打出,將呂止言阻隔在外,飛快跑到宋明豔身邊,急急地伸手,以佛力探進她的額心,探測她暈倒的原因,在脖頸深處感受到灼烈的火焰,葉知秋眉心緊緊一擰,指尖用力,以佛力去吸,結果,烈火沒吸出來,反倒覺得佛力在被火焰吞噬,他扭頭看向呂子綸。
呂子綸冷笑地勾唇,雖沒看他,卻能精準地捕捉到他的視線似的,一字一句地說,“你們以為我的聖心之湖毀了,就成廢物了嗎?聖心之湖雖毀,可異血卻在心裡呢,早先沒能引這抹異血吸到你的佛力,現在總能了,你既是佛者,上一次也及時化解了這種危機,那你就知道,這火是什麼火,若你不把它毀滅,宋明豔就廢了,若你毀它,就得平攤佛力給我,而這佛力,不單是殺我的有利利器,也是……”
呂子綸看著溫千葉,笑的格外的冷。
溫千葉怒罵,“有本事彆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咱們正正經經的打!”
呂子綸冷漠道,“你帶個佛者來,是想跟我正正經經的打嗎?”
溫千葉道,“你們兄弟聯手擋我,我難道不該請個幫手?”
呂子綸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不跟你講理,我隻要你命!”
溫千葉冷笑,“要誰命還說不定呢!”
呂子綸挑眉,雪白大袍隨風而起,仙風入骨,卻也冷風刺骨,他說,“有佛力在手,殺你,易如反掌。”
確實,葉知秋不能不管宋明豔,那火他得吸收,不過,他已經吸收過一次,又在萬青寺裡將它完全排解掉,他已經掌握到了方法,但要吸出宋明豔的體內,需要時間。
這段時間,他沒辦法再幫溫千葉。
而在他為宋明豔吸這異火的時候,呂子綸的功力前所未有的高漲,這是葉知秋佛力助長的原因。
溫千葉不敵,一下子就中了招,口吐一大口血來,踉蹌著往後跌倒,正是呂止言的方向。
呂子綸眯眼對呂止言說,“殺了他。”
呂止言艱難地抬手,異力揮過去的時候,一團影子飛一般地衝了過來,擋在溫千葉麵前,這個影子不是彆人,正是一直緊抓著裙子,陷入掙紮境地裡的宋昭昭。
宋昭昭擋在溫千葉麵前,雙臂伸開,眼睛死死閉著,等待著痛苦降臨。
但是,痛苦沒有降臨。
呂止言看到宋昭昭衝了過來,嚇的立馬收了掌力。
宋昭昭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掌風打過來,她慢慢睜開眼,看到呂止言沉怒的眉眼,她緩緩說,“你放過他,我就原諒你在衡州拋棄過我的事情。”
呂止言瞪著她,她跑過來做什麼?她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他若收勢不及,她此刻早已是一具屍體了,哪還有命站在這裡威脅他?
呂止言不說話,冷冷地瞪著她。
宋昭昭不確定自己的話呂止言會不會聽,可她不是笨人,之前她雖然不自然知道宋繁花一開始攔著她,又來又不攔著她,讓她隨著宋明豔回瓊州是什麼意思,可看到呂止言,看到這一場逼殺,她就知道了。
宋昭昭這一生從沒大風大浪過,也沒做過什麼驚人之事,唯一“驚人”的事情就是偷戀宋世賢,而所曆的“大風大浪”的事情就是酒樓那夜被柳纖纖算計差點被宋世賢玷汙的難堪,這麼多時日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宋昭昭也看明白了,起初那次的生病,宋繁花好心建議她上百書齋養傷,進而貪戀上呂止言嗬護備至的關懷,慢慢把心從宋世賢的身上移開,再後來,呂止言回京,她傷心難過,再後來,她又被宋繁花帶去了京城,這種種事件下來,宋昭昭很清楚宋繁花一開始就知道她暗戀宋世賢,是以,宋繁花早早地拔除她心中的邪念,把她推到呂止言身邊。
宋昭昭不清楚宋繁花是如何看出來她喜歡宋世賢的,或者說,是不是府上的姐姐們都看出來了,但不管怎麼說,不管後來因為呂止言她流了多少淚,她還是很感激宋繁花。
哪怕她當時是在算計她,可好過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踏進地獄。
妹妹愛上哥哥,這本就是罪惡。
宋繁花把她從罪惡的深淵拉了出來,讓她找到光明,她不能幫她什麼,現如今能做的,就是擋住呂止言,而這,也是她這一趟陵安城之行的最終目地。
呂止言不吭聲,宋昭昭繼續說,“你若殺了他,我就永不會原諒你了。”
呂止言薄唇一抿。
呂子綸不會錯失這麼好的機會,見呂止言不動手,他就出手了,戰場上的高低對峙是瞬息風雲之間的事兒,前一刻可能是敵人命在旦夕,下一秒或許就是自己了,呂子綸一掌拍向溫千葉,溫千葉雖然抬手擋了,可呂子綸此刻所用佛力全是葉知秋加強了的,葉知秋見戰場形勢太惡劣,隻好加重了佛力,一舉吞噬掉那異火,是以,這一掌,溫千葉雖然接住了,卻不堪重負,臉部一扭曲,大口鮮血噴出來,人跟著往後震退好幾步,直把宋昭昭撞的飛出老遠。
呂止言大驚,“昭昭!”他腳尖一點,咻地飛出去將宋昭昭接住。
接住後再抬眼,戰場上又是另一種形勢。
葉知秋化了異火,素來麵癱一般白的不像人的那張臉上首次顯出了憤怒,呂子綸想對付誰,想殺誰,葉知秋都不管,可他老是想用異火吞噬宋明豔的意識,這就不能不管了。
那抹異血是牽係著宋明豔與呂子綸的關鍵,異血已入心,想要斷其根,就隻能殺了呂子綸。
葉知秋很多年都沒大開殺戒了,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
可這個時候,他被呂子綸激怒了,雪白的麵容一寸一寸地剝離,現出他原本冷傲又殘嗜的雙眼,一葉知秋閣,一禪葉,一葉神劍。
曾經在朝聖王國,被稱為人間淨水的一葉神劍,出了鞘。
這鞘一出,遠在問鼎峰洗峰池的秦陌猛地站起身,不顧劍無涯的攔阻,縱身飛下高峰,尋著一葉神劍的氣息,追了過來。
一葉神劍出,天地鬼皆伏。
呂子綸、呂止言、溫千葉三人都被這劍氣給傷到了,呂子綸看著那把劍,不,準確的說不是劍,是佛仗,是,最開始的最開始,這是握在一禪葉手中的佛仗,佛門不殺戮,自不會藏劍,可後來魔族泛濫,生靈塗炭,一禪葉就以佛仗開了劍,一把問天,一把伏魔。
一禪葉開劍之初並不知道會出兩把,而等兩把神劍開出來,一正一邪時,他將邪將握在手中淨化,天劍傳給了當時的九遊僧人,讓他在人間行走,斬妖除魔。
後來九遊僧人仙化,問天劍便不知去向。
再後來的後來,有人得到了問天劍,劈劍宗,始於問鼎峰。
而那把一禪葉手中的魔劍,被他封進了佛仗,打座休息吃飯都一直不離手,漸漸的,失了魔性,得了佛性,一禪葉便賜名為一葉。
葉知秋拔了真正的劍,秦陌聞訊趕來,而在秦陌趕來的這個時間段裡,呂子綸重傷,溫千葉重傷,呂止言也不可幸免地重傷。
呂子綸眼見著殺不了溫千葉,而葉知秋手中的劍,恐怖之極,這恐怖不是爭對彆人,而是爭對他們這些異人族類,呂止言也在看到那把劍的時候心頭生出了恐慌,無端由的,莫名的,畏懼。
葉知秋一劍橫掃,目光裡毫無顏色。
呂子綸抓住呂止言往後一甩,呂止言大驚,“哥!”
呂子綸擋住傷害,劍氣進入身體,似乎像膨脹的炸藥,一點兒一點兒地在他的身體裡炸開,呂子綸很疼,可還是死死地擋在呂止言麵前,嘴角流著血,他擦了一下,低聲說,“你先走。”
呂止言拉住他,“不。”
呂子綸道,“他要殺的人是我,不是你。”
呂止言不乾,死死攥著他的手不丟,“哥老是說我任性,不願意為你分擔家族之事,一個人逍遙,偶爾你還會罵我自私,現在想想,我還真是自私,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是呂氏子孫,我是男子,就該擔負起家族責任,可我卻隻顧自己,從沒想過你有多累,也從沒想過二姐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因為我的逍遙,二姐隻能做了我該做之事,因為這,她失去了很多歡樂,也失去了追求愛的資本,如今,生死關頭,我若再不顧哥哥,我就不是人了。”
呂子綸不聽他的話,隻說,“趕快走。”
呂止言不乾,死活不乾,抱住他,猛地轉個身子,將呂子綸護在懷裡,他以背對著危險。
呂子綸目眥儘裂,眼見著劍要落在呂止言身上了,呂子綸拚命地要轉過去,可他使不上力,這個時候的力氣竟然抵不過呂止言。
呂子綸心急焦焚,一轉頭看到站在旁邊捂著嘴巴兩眼大睜似乎被眼前之景嚇住的宋昭昭,他眼眸一沉,反手將呂止言抱住,沉聲說,“你突然變得這麼懂事,讓大哥很欣慰,今天你我兄弟二人在劫難逃了,那麼,作為大哥,當滿足你最後一個願望。”
呂止言還沒想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劍氣刺穿身體,而同時,呂子綸一把甩開長袍,扯下腰帶,灌注內力,纏住宋昭昭的身子,往一邊飛去。
大路兩邊是茂密的樹林,樹林兩側全是高山懸涯,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了。
宋明豔還沒清醒,壓根沒辦法衝上去。
左雪張聲尖吼,“宋昭昭!”
溫千葉捂住胸口,想起起不來。
葉知秋不能讓呂子綸活著,手中的劍咻地飛出,直追著呂子綸的影子去了,一劍擊心,呂子綸半空中當下死亡,而呂止言與呂子綸是抱在一起的,就在劍聲破空追來之際,呂子綸將呂止言推開了,而呂子綸也再無任何力氣提起宋昭昭,是以,三具身體,從不同的方位,跌落進懸涯深淵。
呂止言嘶聲厲吼,“哥!昭昭!”
山鳥驚飛,群林飛顫,撲簌著一地哀嚎。
葉知秋收了劍,先看了看宋明豔,見她沒事了,又讓左雪去給溫千葉看傷,他去找宋昭昭,找了很久,幾乎翻了很多山,都沒找到宋昭昭。
宋昭昭沒有中他的劍氣,他沒法憑劍氣追蹤,而宋昭昭也沒有武功,沒辦法輕功自救,那麼,是死了?
葉知秋蹙眉,他要怎麼跟宋明豔講?
葉知秋很惆悵,他沒能護住宋昭昭,這可怎麼辦?宋明豔醒了定會不依不撓,宋繁花大概也不會放過他,還有宋府的人……
葉知秋頭疼死了,可他沒有頭疼很久,半空中忽來一片飛葉,快如閃電,直襲他麵門,葉知秋一愣,往後一閃,伸手一接,接住樹葉的同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想救她,來問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