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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稹剛靠著窗戶站著,不是在等宋繁花,他也沒想到宋繁花會出現在瓊州,出現在月華酒樓,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他純粹是被杜莞絲剛剛說的話給氣著了,出來吐口氣,不然,他會控製不住脾氣掀了那張飯桌的,就他哥脾氣好,任杜莞絲說什麼,他都冷持著不動,靜默地聽著,看著無動於衷,實則在意的要死。
韓稹不知道韓廖哪根神經搭錯了,會喜歡杜莞絲。
而韓廖也不知道韓稹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對宋繁花有好感。
兄弟二人自懂事起就南轅北轍,也從不粘一起,對彼此的愛好不苟同,對彼此的興趣不苟同,如今長大了,對彼此看女人的眼光也不苟同。
總之,壓根不像兄弟。
但在兄弟被彆人為難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暴怒。
韓稹將宋繁花帶到他剛剛出來的那個包廂,推開門,就有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氛鋪麵而來。
韓老太太坐在圓桌一邊,右手邊挨著韓廖。
杜作雲和杜夫人坐在對麵,杜夫人的左手邊坐著杜莞絲,薑小黛和素音不在,就隻有關鍵幾個人物在場。
韓稹將門推開後,除了杜莞絲和韓廖外,另三個人都把目光抬了起來,看到韓稹,杜作雲和杜夫人象征性地笑了笑,韓老太太看了韓稹一眼,又收回視線。
可視線收回之際,看到了那一截裙擺,接著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韓老太太一愣,出聲喊,“六丫頭?”
宋繁花笑著道,“我來吃飯,剛好碰到了韓稹,知道韓奶奶在這裡吃飯,我就來打聲招呼。”
韓老太太這麼大的人了,什麼路沒走過?什麼鹽沒嘗過,她不是普通平凡的老樞,她姓呂,是呂氏一族的人,心思可精明著呢。
一聽宋繁花這麼說,立馬招呼她進來坐。
杜作雲和杜夫人跟宋繁花也算是老熟人了,又因杜作雲對宋世賢極為喜歡,連帶著看宋府的所有人都很喜歡。
杜夫人也經常受宋府恩惠,自從關係走近後,宋氏商號裡一有新品奇珍異飾,綾羅綢緞,都會先給她送,讓她挑最好最時新的,宋府的人都對她很尊重,杜夫人自然喜歡,雖然不天天躥門子,但感情漸漸升溫,更不說杜莞絲與宋繁花的關係了。
是以,宋繁花一來,這僵持的氣氛就變了。
宋繁花坐在杜莞絲的旁邊,看著她,笑說,“怎麼拉著一張臉,我惹你了?”
杜莞絲對韓廖板著一張臉,卻不會對宋繁花板臉,見宋繁花誤會了,她就說,“沒有。”又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宋繁花道,“就昨天。”
杜莞絲看她一眼,說,“瘦了。”
宋繁花摸摸臉,笑道,“好像是,都說我瘦了,沒辦法,老是在外麵跑,吃不好睡不好啊,還是家最舒服,有人愛有人疼。”
說著,伸出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雞翅,放在她的碗裡,收回筷子的時候,她卻對著杜夫人笑問,“杜伯母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杜夫人看一眼宋繁花,忽然就覺得這宋府的姑娘們一個一個的都是人精啊。
宋繁花哪裡是在問她話,分明是在套她的態度。
確實,宋繁花是在套杜夫人的態度。
宋繁花是來攪局的嘛,既是攪局,自然得先弄懂這兩方長輩的態度,態度一搞定,那就好辦了,順水推舟這種事,遠比逆風行帆要輕鬆的多。
杜夫人若回答對,那就說明她也讚同這門親事,那宋繁花就不遺餘力的搓和。
杜夫人若回答的模棱兩可,不擺明態度,就說明她對這親事存著不滿,那宋繁花就不會惹人厭地上趕著辦壞事,私下裡再去找杜莞絲談。
杜夫人看著宋繁花,笑了笑,道,“說的很對,在外麵飄蕩不知道家是什麼滋味,不知道有家人多麼好,可回了家,有人陪著,疼著,寵著,護著,就知道家人有多重要了。”
宋繁花深以為然地點頭,“我也受了很大的苦才明白這個道理的。”
杜莞絲立馬問,“你怎麼了?”
宋繁花幽幽地歎一聲,“一言難儘。”
杜府與蘇府關係一向交好,杜莞絲又與雲蘇一向交好,村府作為瓊州有頭有臉之人,自然對時局格外關注,雖然不插手,不多話,不議論是非,卻不代表他們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宋繁花將自己去問鼎峰,在得知段蕭死後心情悲痛,一瞬間生不如死,在山上苦苦捱了一個多月的事情說了。
她說罷,韓廖猛地抬起頭看她,“段兄……”
宋繁花道,“我知道,他沒有死。”
她伸出手來,握住杜莞絲的手,“你不知道,當我在意識到段蕭有可能真的不在了的時候,那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莞絲,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有很多是我們不能掌控的,溫暖和幸福隨時會從身邊溜走,你看似擁有的,或許明天就不再擁有,你看似幸福的,或許明天就不會再幸福,而同樣的,你現在覺得痛苦的難以接受的事,也許明天,它會成為你的福報。”
在坐的人都不是傻子,個個都是人精。
宋繁花既被韓稹帶了進來,就一定事先被韓稹告知了他們在這裡乾什麼。
宋繁花與其在說自己,倒不如說在說杜莞絲。
杜莞絲是心思極為通透之人,正因為這份通透,她才在當初那麼複雜的局勢下,接受宋繁花拋過來的友情,又維持著這份友情,真心相待。
杜莞絲聽罷宋繁花的話,眉頭蹙起,卻沒反駁,半晌後,她說,“我明白的。”
宋繁花笑道,“明白就好。”她鬆開她的手,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宋繁花是真的餓了,就沒客氣。
韓廖看她一眼,又看向杜莞絲。
杜莞絲垂著眸,靜靜地吃著剛剛宋繁花夾給她的那塊雞翅,似乎在想事情,一塊雞翅夾在筷子裡,吃了半天都沒吃到嘴裡。
韓廖看著,忍不住夾了很大一筷子青菜給她,接著又加了瘦肉絲。
見杜莞絲看了過來,他說,“不管你怎麼氣我惱我,身體是自己的,不要因為我損了,好好吃飯。”
杜夫人對韓廖是滿意的,杜作雲對韓廖也是滿意的,但女兒態度強硬,他們實在沒辦法,見此,杜作雲沒發聲,端著一張當家男主人的臉,畢竟韓廖確實做了對不起杜莞絲的事,他就算對韓廖印象不錯,也不會對他和顏悅色。
杜夫人不端著,兩個人都端著了,這親事要怎麼談?
杜夫人佯裝責備地道,“這會兒知道心疼了?你在做那事的時候怎麼就不心疼?”
韓廖擱下筷子,態度誠懇地說,“我任由二老責罰。”
其實早罰過了,早在杜作雲和杜夫人知道了自家女兒的遭遇後,差點兒沒活剮了他,韓廖上門負荊請罪,被杜府拒之門外,韓廖就跪在門口不走。
一跪就是一天一夜,動都沒有動。
杜作雲派人將他轟走,韓廖也走了,回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了,但還是被拒在了門外,韓廖眉睫撣了撣,又繼續跪。
接連半月,韓廖都在杜府門前跪著,這引起了瓊州城內所有人的議論。
杜作雲不能視而不見了,隻好把人請進來。
當然,半月的試探已經足夠。
而在韓廖被請進書房後,杜作雲第一句話不是擔心他的身體,有膽來演苦肉計,就該有意力挺著。
杜作雲又氣又佩服的是韓廖在負荊請罪的時候還能理智地將他杜府給算計了。
那麼明目張膽地跪在杜府門口,怎能不引人議論?
杜府若不想將這醜事掀開,就隻能作罷,不再對韓廖緊閉門扉。
若杜府堅持不讓韓廖進門,那杜莞絲失去清白之事就會慢慢被挖掘出來,到時候,杜府迫於輿論壓力,哪怕杜莞絲再不願意,他們也得將她嫁給韓廖。
如此,韓廖就稱心了。
而不管是開門放他進去,還是將杜莞絲嫁給他,都達到了他那一跪的目地。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在這個男人眼裡,這黃金可能還沒他女兒一笑來的金貴。
杜作雲在書房會見了韓廖,之後就是韓老太太上門,再之後,就有了這一場“相親宴”。
當然,相親宴是演給彆人看的,就是為了堵住韓廖那一跪的眾人悠悠議論開來的嘴,之前是眾說紛紜,諸多猜測,如今因這相親宴,版本就定了,無非是衡州一男韓氏,心儀杜府千金已久,為了把心上人娶到手,日日跪其門前,表示誠意。
杜作雲和杜夫人都單獨見過韓廖,他二人是不願意提杜莞絲被韓廖霸占的那件事的,但談著談著就不可避免的會提到,而每每提到,韓廖都隻是請罪,卻不認錯。
今天也一樣。
杜夫人聽著韓廖的話,心裡把韓廖恨了個半死,你嘴上認個錯會掉塊皮嗎?
杜夫人不會知道,假若時光倒流,韓廖還會把杜莞絲睡了,哪怕知道她會因此而恨他,他還是會睡,他就是想睡她。
雖然有罪,卻沒有錯。
當然,韓廖隻敢在心裡這樣想,卻不敢當著杜夫人的麵這樣說,但每次就隻請罪,不認錯。
杜夫人氣的哼一聲,不理他了。
韓老太太道,“確實得罰,杜家二老覺得,罰他給你們家女兒一輩子都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當牛當馬怎麼樣?”
這句話一出,宋繁花就忍不住在心裡笑了。
韓稹心想,奶奶,你真是老油條啊。
韓廖麵上不動,可已經控製不住地往杜莞絲看去,看她是什麼反應。
杜莞絲愕然抬眸,張嘴就要說話,被杜夫人不動聲色的腳下一個腿踢給踢的閉了嘴。
杜夫人說,“好歹韓家在衡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們哪敢讓韓氏的大少爺來當牛作馬,我怕我女兒福薄,受不起。”
韓老太太道,“什麼有頭有臉的,就是掛個虛名,你女兒福薄,沒關係啊,我孫兒福大呢,能撐得起她。”
杜夫人一噎。
杜作雲擱了筷子,用錦帕擦了擦嘴,慢條斯理地說,“我跟我夫人都不是古板之人,我們也隻有這一個女兒,從小寶貝著,什麼事都順著她依著她,她的婚姻大事,我們也丟給了她自己作主,她想嫁誰,不想嫁誰,全憑她喜歡。”
他掀眉看向韓老太太,“你家孫兒福大命大,能給我女兒撐得起一切,那麼,他能讓我女兒快樂嗎?”
韓廖說,“我能。”
杜作雲犀利地問,“你怎麼能?我女兒不喜歡你,整天麵對著自己不喜歡的男人,她怎麼快樂?”